第八章 大雨
这一天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林星洛将那名躯体已经冰冷的老人背到了城外的小山坡上，道路泥泞。 他将老人的躯体掩埋好，挥着汗珠将泥土一点点的掩埋，这是他临死前的遗愿，不需要什么葬礼。 这位目盲又瘸腿的老人心愿只有一个，那就是面北而葬，那里是他故乡所在的地方。 他生前没有回到那里，就算死了，即便没有眼睛，他也想遥遥的看过去，那里是他所眷恋着的故土。 小女孩青霜不断的啜泣，她并非是这名老人的亲人，当她被人殴打的时候，是这个老人用身体护住她。 她还记得同样是个下雨天，这个老人将她牵到破庙，笑呵呵的说，丫头，不要再到处流浪了。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爷爷，这里就是你的家，咱爷孙有山神老爷的保佑，一定会幸福平安的。 可是如今他却走了，只留下她孤伶伶的一个人，山神爷爷怎么就如此狠心的将他带走呢？ “不用伤心，前辈他是笑着走的，你这样只会让他不放心的。”林星洛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雨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这样一个罕有人至的荒山野岭，多了一个小坟包，并不起眼。 “山神老爷为什么会带他走呢？爷爷答应了我，要看着我长大，等到我嫁人的那一天的。” 青霜小声的哽咽，雨珠打在她的脸颊，也分不清究竟是泪珠还是雨珠，都混合在一起滑下。 “前辈他受了太多苦，太多的累了，他要到山神那里去享福，到另一个庙宇去当新的山神，受人供奉。” 林星洛轻轻的笑了笑，这位老人在繁华的咸阳城中是微不足道的，在旁人眼里他不过是个瘸子瞎子。 但对青霜来说，他却是最值得信赖的存在，如今老人走了，她的世界突然就空荡荡的，不知道去哪儿。 “真的吗？爷爷他那么好，肯定是个很厉害，特别厉害的山神，大哥哥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青霜抬起脑袋，她的眼神里浮现出了一缕的欣喜，又带着许多期待，仿佛山野间最纯洁的精灵。 “他在一个总是能够晒着太阳，有着很多杏花的地方，只要你幸福开心，就能够看见前辈的。” 林星洛刮了刮她的鼻子，这让青霜当即欢呼雀跃起来。 “真的吗？只要青霜幸福开心，就能看到爷爷吗？那还真好，青霜一定每天都幸福开心的，一定！” 她破涕为笑，可即便如此，她很快还是惊呼出声，她终于无法再抑制住，所有的泪水都夺眶而出。 “青霜知道你是在安慰青霜，爷爷他走了，再也回不来了，再也看不到他了，呜呜呜呜。” 她抱着林星洛拍打他的后背，哭得歇里斯底，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雨珠继续打在她的头发上，林星洛抱着她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大哥哥，你真是一个好人，谢谢你，爷爷才走得那样的安详。”也许是眼泪终于哭干了。 青霜总算抬起头，她试图擦拭眼泪，但雨珠打在脸上，哪里擦拭得干呢。 她唯一感到高兴的事情就是老人走得时候并不痛苦，他是在痛饮中笑着去世的。 笑过之后又哭过，到最后又是大笑，也许是他不想让她那样伤心才故意笑得那么大声。 也或许是忽然间想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老人就在一片大笑声中闭上了早已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眼。 “不要太伤心了，我答应了老前辈会照顾你的，走吧。”林星洛拉着她的手准备离开这里。 他回头看了那个小坟包一眼，忽然间想到他连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都不知道，谈何照看她？ 可是在那个时候他不得不答应下来，要不然他绝对不会走得如此安详的。 “恩人，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这个女娃子无父无母，身世可怜，虽说她没读过什么书，但非常勤快，能够洗衣做饭，等老夫走后，恩人您就把她带走吧，当个使唤丫头也好，让她能够有口饱饭，不被人欺凌。” “就算她笨手笨脚做错了事，打她也好，骂她也罢，只求不要将她赶走，更不要把她卖到窑子里去，这样老夫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恩人的大恩大德的！” “丫头呀，来，以后你就跟着恩人吧，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机灵点，不要给恩人添麻烦，老夫眼睛虽然瞎了大半辈子，都心里明亮着，这位恩人觉得值得托付，你跟着他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老夫真想看到你嫁人的那一天，可惜太老啦，等不到那一天啰，今天能够喝到桂花酿，就当成是提前喝到的喜酒啦，哈哈哈哈，袍泽兄弟三十载，共赴沙场不回首，干了一碗又一碗，痛快，哈哈，痛快！” 林星洛虽然不知道这位老人有过怎样辉煌的曾经，但知道他是一个豁达的老人。 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他是自由的，这已经足够了，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原因，他毕竟是答应了。 就算他连自己的前路在何方都不知道，不过他会履行他的承诺，对一位老人的承诺。 “大哥哥，我想再多看爷爷一眼。”青霜恋恋不舍的回头，小雨淅沥。 “从今天起，您就是青霜的主人，青霜会努力侍奉您的。”当她终于将视线收回来的时候。 她就下定了决心。 “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你去过你想要的生活，也可以嫁个好人家。”林星洛掂量了下钱袋。 里边还有不少，足够她过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他要走的路实在太危险，不确定是否能够照料好她。 “您是在嫌弃青霜笨手笨脚不懂事吗？”她咬着嘴唇有些落寞的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 如果连他都抛弃她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该去哪里。 “不是嫌弃你，而是你可以选择更好的生活。”林星洛摇了摇头。 他自己的生活一片黑暗，注定是条充满了杀戮的修罗路。 “不，追随您将是青霜毕生要走的路。”她的眼神坚定，雨下得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