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娜仁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温暖如春。 鸡鸣寨。 娜仁的屋舍里，看不见其他房间取暖用的火塘。这间屋舍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建造时就将温泉从屋舍底部引出，地底的热气能将木质地板烘烤的发出淡淡清香，整个房间看起来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 客厅没人，从浴池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这个时间点欧阳静怡还在电台值守，洗澡的是娜仁。 娜仁爱洗澡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 绥西地区贫瘠苦寒，没有多少洗澡的地方，有温泉的地方更是凤毛麟角，所以娜仁爱洗澡的毛病没有显出来。 到了鸡鸣寨，有了这里得天独厚的温泉条件，人人都开始讲究起来卫生，隔三差五的也要把自己洗洗干净。 欧阳静怡也很爱洗澡，但不忙时最高的频率也仅限于一天一次，在晚上睡觉前洗。而娜仁不，娜仁只要有时间就会洗。最高纪录她甚至一天洗了五次澡，这个记录在鸡鸣寨无人能破。娜仁也无视大家猜测的目光，在洗澡这件事上依然我行我素，毫不理会大家的议论。 浴室里水汽萦绕，娜仁仰躺在浴池，享受着温泉对身体的冲刷。这里的水是活水，水流通过浴池冲击身体的感觉非常棒，娜仁很喜欢这种感觉。更妙的是鸡鸣寨有沐浴皂，这是第一次抢劫列车的收获，纯进口日本产。用沐浴皂在浴池里混出无数的泡沫，然后在水里玩泡泡，这是娜仁从小就爱玩的游戏。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娜仁学会了许多安慰自己的游戏。 毛孔泡开了，身上有点热，娜仁坐起了身，一丝凉风从后肩掠过。许是水热，娜仁的两颊绯红，轻轻用手捞起水，举到自己脖颈处洒下，滴滴水珠顺着她雪白的肌肤流下，像露珠在芙蓉上滚动，充满了美的张力。 风轻轻一晃，室内又充满了氤氲的水汽，把娜仁的面孔遮挡的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这个小色鬼。” 水雾里传来呢喃的低骂。 与懵懵懂懂的欧阳静怡不同，娜仁早就知道有人偷看自己洗澡。 刚发现有人偷窥时，娜仁长期隐藏的杀气蓬勃而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自然浮现。但等搞清楚偷窥的人后，娜仁的愤怒就降低为薄怒，进而转化为嗔怒，对梁三儿，她气不起来。 整个鸡鸣寨，敢偷窥欧阳静怡和娜仁的，只有梁三儿。梁三儿调戏妇女、窥人洗澡等等劣习是从小养成的，也是街痞流氓的标准品行之一。梁三儿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反而认为没本事偷窥的流氓不是好流氓。 整个鸡鸣寨上上下下的男性对异性也很渴求，但绝对不敢冒犯梁三儿的禁脔。不管娜仁和欧阳静怡自己愿意不愿意，反正大家觉得她们都是属于梁三儿的。于是山寨里的人经常看到梁三儿是个很勤奋的好长官，平时带着大家搞训练、抓生产，稍有闲暇背着个工具包到处流窜搞一些修修补补的活儿。这一点让欧阳静怡赞不绝口，认为梁三儿没有****中常见到的官架子，作风朴实，是个好长官。至于一旦知道梁三儿借机偷窥她洗澡的事儿后，她是否还这么看待梁三儿，就不得而知了。 娜仁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梁三儿。虽然梁三儿是汉人，俩人成长经历、生活环境和思想理念完全不同，但娜仁发现自己已经着了魔般地喜欢上梁三儿。梁三儿的形象、能力不可否认很吸引女孩子，但娜仁觉得这些还不足以让自己喜欢梁三儿。除了这些条件，梁三儿身上有股说不出、道不清的气质一直深深吸引着娜仁，这股气质是娜仁从小渴求但始终无法得到的，让娜仁感觉很温馨、很安心。在梁三儿身边，娜仁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放开心扉，做回无拘无束、毫无顾忌的自己。 娜仁是个性格很刚烈的人，也是独占欲很强的女人。既然发现自己很喜欢梁三儿，娜仁就不打算和别人分享。梁三儿喜欢偷窥她和欧阳静怡洗澡，娜仁就算好时间，尽量在梁三儿偷窥的时候占据浴池，不让欧阳静怡洗澡。欧阳静怡自然不会在洗澡的事情上和娜仁有纷争，她只是单纯的认为娜仁喜欢洗澡，至于其他的，她从来没有多想。 轻轻撩拨浴池里的水，娜仁闭着眼睛思索着：要把这个人掌握在自己手里，还需要动动脑筋，费一番力气呢。不过不要紧，只要自己愿意，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梁三儿回鸡鸣寨没几天。 这次回来，他在白七爷面前很是抖擞了两天，白七爷也老怀欣慰，对他连连夸赞，一个劲儿地说他年轻有为，持家有道，是个过长久日子的人。并破例从自己的私房中拿出五百两小黄鱼，犒劳此次出征的众山贼。 作为赏金的交换，不等梁三儿反应过来，白七爷就毫不见外地把梁三儿此次作战的缴获全部据为己有，说要帮他存起来攒媳妇。 这一下犯了众怒，众山贼都闹将起来。结果白七爷挥挥手就把带头的几个关了禁闭，把吵闹最厉害的一个剥光了衣服吊在朔风呼啸的室外，让人用凉水朝他身上泼，不费什么劲儿就在大家眼前造了个冰人出来。同时把原本分给他们的小黄鱼也收了回去。 然后白七爷阴测测地问梁三儿一伙：“是不是你们也有意见啊？” 梁三儿几个立刻蹦起来回答：“没有意见。您老帮我们收着，我们心里可踏实了。” 温大成更是声泪俱下：“有您在，我成家立业的梦想越来越现实了。” 白七爷江湖老道，根本听不着小辈们话里有话的抱怨，只是忙着让人造表登记，乐呵呵地统计缴获的物资。 经此一役，现在鸡鸣寨仅重机枪就有近两百挺，轻机枪近三百挺，掷弹筒五十多门，迫击炮三十多门，日制九二式75毫米口径山炮两门，步枪两千多支，马刀三千多把，完好战马千余匹，其他后勤被服粮草无数。作为一个千多人的土匪山寨，这样的火力已经完全能够横扫江湖了。 白七爷倒也不是完全不通情理。他在缴获的物资里挑挑拣拣，把山寨里的步枪全部换成了日制三八大盖，留给梁三儿的三十挺重机枪全是状态最好的，轻机枪留给了梁三儿五十五挺，掷弹筒二十门，60口径迫击炮十门，三个基数的弹药。这样的数量，完全能够支撑起一场中等规模的战役消耗了。 除此之外的，都属于白七爷了。 看着如山的物资被白七爷不客气地打包封存搬上车，梁三儿一伙脸上挂着谄笑，心在默默流泪。 清理完最后一点物资，亲力亲为不给梁三儿一伙半点机会作假的白七爷这才轻松的舒口气，拍拍手，掸掸身上的灰土，不无得意的说：“我从三义县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劝我别来，这一路风刀雪剑，餐风露宿，既辛苦又不安全。嘿，我是那种无利使大劲儿的人吗？我早知道，这次来会有大收获。诺，诺，这不是，这些东西带回去，发挥的作用不可估量啊！小三儿，你做的不错，不枉我苦心栽培你。” 看着白七爷越说越得意，梁三儿实在心酸不过，壮着胆子提醒：“七叔，你说好这些东西你会存起来给我们攒媳妇的。” 白七爷不屑的“嘁”声道：“你七叔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老夫纵横四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闯荡江湖凭得就是言而有信，一言九鼎，你娶媳妇的事儿包在我身上。只要你看上，咱三义县的大姑娘随便你挑，我帮你去下聘书。我这张老脸在三义县还是吃得开的。” 梁三儿一伙的脸拉得比马脸还长。 白七爷继续说：“哦，对了，这不就有凑巧的。前一向郑红妹他爹来找我，说他家小姑娘待字闺阁，想找个好人家，觅个金龟婿，托我帮他寻摸寻摸。我看你们都挺符合他家条件的，你们谁想找媳妇了我这就回去帮你们说项说项，应该能成的。你们放心，女方的聘礼和婚事cao办一应支出我负责，你们只管把自己洗涮干净入洞房就行。” 听闻此言，梁三儿一伙的脸色立即煞白如纸。 郑红妹打遍三义县无敌手，郑红妹的meimei打遍三义县周边无敌手，她姐妹二人联手就叫天下无敌。郑红妹姐妹俩长的倒是貌美如花，身材风流，但心肠名副其实毒如蛇蝎。三义县实际就是一个大号土匪窝，能在三义县让所有人闻之色变、避之不及的，就是她姐妹俩。 白七爷越想越对，越说心情越急迫，“这样，小三儿他大哥、二哥还没办亲事，他就算了。你们其他人都来叙叙长幼，谁年纪大我优先关照，帮他向郑家去提亲。” 大家“呼啦”一声后撤三尺，齐声指着仍站在原地的温大成说，“是他，就是他。他是我们中间年龄最大的，就帮他去提亲吧。” 飒飒寒风中，梁三儿站在温大成旁边，用一种坚定的友情眼光鼓励他，“不管怎么说，我始终支持你。” 温大成不是靠友情支持就能坚定立场的人，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白七爷的一条腿嚎啕大哭，“爷爷呀，求您看在我爹娘七老八十养我一场不易的份上，就饶了小温这一遭吧。我还很年轻，我压根就没想过成亲的事。这样，我还从牙缝里攒了点积蓄，您也帮我先存着，等郑家的姑娘都嫁人了，您再帮我物色个好人家的姑娘吧！” 项子义对温大成破财消灾的机智钦佩万分。但看到温大成从怀里掏出的钱袋子，又不禁捶胸顿足。这哪里是温大成省吃俭用的积蓄，这些钱明明是沾了娜仁的光，从自己这里用高利贷套走的。 白七爷老怀宽慰，他慈祥地抚摸着温大成的肩头说：“好孩子，难得你们长大了，知道孝敬我了。既然你如此信得过我，我且勉为其难收下这些钱，帮你积攒着。等你想娶媳妇了就找我来要，我肯定要帮你找个贤惠持家的好媳妇。” 温大成感激地磕头，肚里暗骂：“三义县里的狗都知道，白七爷是属貔貅的，钱财从来都是只进不出，今后哪里还有可能从他手里要出钱来？今天要不是刚好揣了些救命钱，万一真让白七爷拿定主意，把郑家小妹指给他，温大成毫不怀疑自己会步三国周瑜的后尘，走英年早逝的路线。” 背转了身，白七爷眼望着山寨里的小平原，嘴里不禁轻喟一声，这一去，此生可能再也无缘回转旧地了。人生无常，英雄总归会迟暮，自己纵有雄心万丈也不得不服老。天下始终是年轻人的，自己的时代早已过去了。再不放心，小马驹也有自己驰骋天地的一天，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梁三儿现在已经完全成长起来，越来越有当年自己小兄弟的气度了，不管怎么说，自己总算能给梁家一个交代了。 白七爷嘴角噙笑，回过头对众山贼感慨地说：“看着你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就放心了。我这一去，可能再没有机会来这里了，你们今后要照顾好自己。沙场无情，切莫贪功冒进，一切小心谨慎，以稳为主，事有不利不要顾及太多，要速速脱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在，机会就始终在。” 梁三儿一伙惊疑不定，“七叔你要回家？” 白七爷点点头，“是啊，我得回去了。真舍不得你们这些儿郎。我多想留下来和你们在一起呀！” 梁三儿一伙立即面露激动之情，他们赶紧说：“七叔，我们也舍不得你走啊，你走了我们会想的晚上睡不着觉的。我们真希望你能留下来。”（众人肚里在欢呼，噢耶，这老家伙终于要走了。） 白七爷感动的说：“难得孩儿们这么看重老汉。既然你们如此重情重义，那我就再多待几天。” 众山贼立即大惊失色，“别呀，家里也需要您回去主持大局，我们这里就是些小打小闹的小光阴，您留在这儿处理这些小事就太屈才了，家里无数的大事、要事要等您老回去处理。您，您是万万不能再耽误了。” 望着不为所动，铁了心要继续留下来的白七爷，众山贼快要泪奔了。 所幸不管哪里都会有知情识趣的好人，等梁三儿带头，众头目从怀里、衣服夹层里、靴腿、鞋底等地七拼八凑了价值上千两小黄鱼的路费后，白七爷这才勉为其难的伸指掐算一番，为自己确定了出发的黄道吉日。 不理会面如死灰的众头目，白七爷笑呵呵地去找娜仁了。这次娜仁也随白七爷出发，到水梢头后分道回自己的部落。分别前娜仁答应白七爷要多编几个舞跳给他看，感谢他对自己的关照。白七爷最近有点乐不思蜀，与娜仁的精彩舞蹈表演也有关系。 黎明，人呼马啸，鞭声清脆，人、马喷出的无数道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交织，气势颇为震撼。白七爷带着车队踏上了回家的路，梁三儿亲自带着五百人护送白七爷返程。 出发前，娜仁把梁三儿拉到一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也不理会一腔热情来给她送别的欧阳静怡。 欧阳静怡远远看去，就看见娜仁不住的说，梁三儿始终低头不语，最终不断的摇头，娜仁用手去拉梁三儿的手要撒娇，也被他躲过了。 娜仁气的在梁三儿腿上狠踢了一脚，也不管在身后赔着笑脸说话的梁三儿，气呼呼的冲上了车，再也不露一面。 就在这样尴尬的离别气氛中，白七爷大声吆喝一声，在留守山寨众头目激动目光的注视下，缓缓起身，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