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出战
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 没有风，这场雪下得平静柔美，气温也不太冷，空气中反而充满润润的湿气。 水梢头的人们都待不住了，纷纷跑到外面用雪搞些娱乐项目。 温大成堆了个雪人，上面歪七八钮地用炭球装饰上眼睛，用红辣椒装饰上鼻子和嘴巴，头顶扣上一顶破草帽。整个雪人形象怪异，气质龌龊。温大成继续在雪人身上划了一行字：“梁团座，欠钱不还是耻辱。还我钱来。” 项子义在不远处堆了个大大的公鸡。相比较温大成蹩脚的作品，他的公鸡刻画的惟妙惟肖，一看艺术功底比温大成强多了。他也在公鸡身上写了一行字：“温大成铁公鸡一毛不拔。” 娜仁在名川千美的陪同下也在雪地里欣赏美景。她的身体素质很好，经过修养和精心护理，已经基本康复了。刚开始看到一路上营地里的人堆的奇形怪状的雪人，两个女孩乐得“咯咯”笑了一路。待走到温大成的雪人前，看到雪人身上的字，娜仁气得柳眉倒竖，上前狠狠在雪人身上踏了一个脚印。然后她眼珠一转，拉着名川千美也堆起了雪人。 她俩堆的是很有西北特色的毛驴。造型夸张，颇有卡通的风格，尾巴下垂，脖子展直，脑袋前伸，一嘴的大牙外露，一副谄媚下流的样子。娜仁在毛驴身上端端正正的写字：“这是温大成。” 这个毛驴凭着耳目一新的形象立即成为营地里的雪人明星。大家围过来指着毛驴嘻嘻哈哈哈地指点，“这张嘴真像温大成的”“你别说，温大成巴结人的时候脑袋就是这样掸直的”“啊，这个毛驴的腚和温大成的沟子一样的圆”“。” 温大成堆完要债雪人后就回帐篷美滋滋地喝了一杯茶。出来后一看远处一大堆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的，他也就乐颠颠地跑上前去凑热闹。 等挤进去一看，温大成的一张长脸立即拉得比驴脸还长。他上去就要把雪驴身上的字擦掉，立即被一帮人架住了手脚，大家都不愿意了，“温大成你啥意思？凭啥就你能堆雪人骂人，我们还不能说道说道你了？你小子老几，在我们面前人五人六的。” 娜仁在旁边添油加醋：“他平时老欺负大家，克扣大家，讹诈大家的钱，团座都没他坏。大伙儿一起揍他，让他知道知道独立骑兵团的规矩。不然他连团座都不放在眼里。” 大家一呼百应，立即把温大成摔在地上，然后拳脚相加。娜仁在里面一边大喊“你们不要打他的脸”，一边用脚后跟狠狠地踩温大成的手。温大成躺在地上杀猪一般惨叫。 正在打闹间，水梢头西南边远远传来一声枪响。大家立即一哄而散，跑回各自的帐篷去拿枪警戒。 原地只剩下温大成和娜仁、名川千美。温大成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对娜仁感谢说：“谢谢你劝他们没打我的脸，不然就没法见人了。哎呦，这是哪个杀千刀的，趁乱竟然下黑手，差点把我的手掌踩断了，这是蓄意报复。我一定要查清这是谁干的。” 娜仁和名川千美点点头，赶紧走了。再不走，她俩害怕自己会当着温大成的面笑场。 不一刻，原本闹哄哄的水梢头营地寂静无声，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躲在了防御工事里。梁三儿皱着眉头问：“哪里打枪，情况搞清楚了吗？” 旁边的执星官回答：“搞清楚了，是咱们的前沿警戒哨开的枪。是兰州过来的后勤物资到了，前哨部队没有提前亮明身份，警戒哨就开枪警告了。” 梁三儿眉头皱得更紧：“这是谁这么没有规矩？” “先不管他，所有人提高警惕，做好战斗准备。万一要是劫营的，咱们就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随着一片拉动枪栓的声音，整个营地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伴随着喧嚣的碌碌车音，一个大家熟悉的口音响了起来：“三弟，你们还好吗？这么长时间没见，可想死我了！” 众人哗然，来得竟然是梁大。 指挥所里的人立即嫌弃地齐齐在地上吐口唾沫，他来准没好事！ 梁大穿着笔挺的将校服意气风发地闯进了大家的视线。 跳下马，他一把把站在营地门口的梁三儿抱在怀里，嘴里亲热地说：“我的好三弟，看到你平平安安的，我太高兴了。” 梁三儿本想把梁大推开，但眼角扫过，突然眼珠一缩，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他立即改变主意，也狠狠地抱住梁大：“是啊，大哥，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一个像百灵鸟一样脆亮的女声响起：“行了，你们哥俩找个时间再叙吧。这么多人，两个大老爷们抱在一起像什么样子，腻歪不腻歪？” “小三啊，你快招呼你的人帮我们卸车，这么远的路，我们的人都累坏了。” 这个世上，除了白七爷老两口和他娘，梁三儿最讨厌别人喊他小三儿，谁敢喊他就削谁。但这个人梁三儿却不敢惹，因为他惹不起。 他立即装作刚看见的样子，激动地喊道：“呀，嫂子。这大冷的天你竟然也来了！累坏了吧，快到我的帐篷走，我那里有刚烧开的奶茶，你喝点暖暖身子。” 拉开脸上的面巾，一张青春靓丽、千娇百媚的脸露了出来。显然很满意梁三儿的态度，她迈着修长的大腿，扭着纤细的腰肢走到梁三儿面前，伸手拧了拧梁三儿脸眶，宜喜宜嗔地说：“你小子胡说什么呢？我还没正式进你们梁家的门呢，你就乱喊。让大家听着了乱嚼舌根，可不要坏了我的名声？要是哪天你哥不要我了，我还怎么嫁人呢？” 梁三儿肚里暗诽：“你的名声很好吗？三义县只要是公的都不愿要你。我大哥和你在一起那也是被逼无奈。他老早就不想要你了，可没那个胆量啊！” 脸上不敢有丝毫的不满，梁三儿堆起满脸的笑容，“这哪儿能呢？三义县谁不知道你就是我大嫂？你不嫌我们梁家穷肯嫁给我大哥，那是我们梁家几代人烧高香才求来的。是不是大哥？” 梁大立即点头：“小三儿这话一点没错，说出了我的心声！” 郑红妹心满意足。她难得温柔地帮梁三儿掸掸衣服，略含羞涩地说：“梁家还是你会说话。” 说完她大大的眼睛狠狠剜了梁大一眼：“不像你这个大哥，榆木脑袋，连哄哄我的话都不会说。” 梁三儿心底冷笑：“我大哥敢哄你吗？哄你一次就会被打得个半死，他哪儿有哄你的胆量？” 郑红妹伸手拽过梁三儿的肩章说：“呦，小三儿，你现在都混成少校了，不容易。不过还是你哥厉害点，他现在是中校了。” 周围的人眼球掉了一地，梁大是中校了？ 梁大尴尬的笑笑，“我在省府催办物资的时候，你嫂子帮我运作的。” 众人恍然。郑红妹做成任何事大家都能接受。 娜仁站在远处，看着郑红妹肆无忌惮地在梁三儿身上摸摸捏捏，一向强势的梁三儿满脸笑容逆来顺受，心底不由泛上酸水，这个女人鼻直、眼大、个高、腰细、胸挺，难不成是梁三儿相好的？ 作为女人的本能，娜仁暗暗把自己和这个女人作了比较，心中不由气馁：比容貌自己不占优势，比身材、身高自己处在劣势。这要是和她争梁三儿，自己很有压力呀。 不一会儿，派去旁边偷听打探的名川千美回来了，她扒在娜仁的耳朵边嘀嘀咕咕的说了起来。娜仁越听眼睛越亮，原来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这位是梁三儿的大嫂啊。 说着话儿，郑红妹在梁三儿一伙陪同下朝营地走去。走着走着，郑红妹忽然脚下一顿，脸上挂起了寒霜。众人不知这位姑奶奶哪根筋不搭弦了，也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 郑红妹一把扯下自己的大氅，迎风一甩，棉织的大氅顿时像一块铁板向前飞去，一下将路边温大成堆的雪人击的粉碎。这一手震住了现场所有人，四周鸦雀无声。娜仁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心跳加速，这是中国真正的内家功夫，这样的高手自己对上，没有一丝的胜算。 郑红妹一声大喝：“温大成！” 远远跟着的温大成腿肚子打着转，声音颤抖的应了一声，一路小跑过来。 郑红妹冷着脸瞪着温大成，一声不吭。 温大成一脸僵硬的笑，手肘不停地打哆嗦。 郑红妹把手一伸：“拿来！” 温大成根本不敢装糊涂，立即把梁三儿写给他的借据递了过去。 郑红妹看着借据喃喃出声：“黄金四百两。” 她不满地瞪了梁三儿一眼，“你花手这么大？能借他四百两黄金？” 梁三儿立即出卖温大成：“不是。我只借了他八十两黄金。这是利滚利、驴打滚后要还的钱。” 项子义、程锦玉一伙立即作证：“温大成他黑吃黑，用高利贷敲诈我们。我们所有人都被他讹诈过。” 郑红妹问梁三儿：“你没还他钱？” 梁三儿叫起撞天屈：“怎么可能？我都还他三百两了。” 郑红妹双掌一合，借据立即化作齑粉。她瞪着温大成说：“现在我们梁家不欠你钱了。你怎么说？” 温大成头点的像小鸡叨米：“那是，那是。一文都不欠我的。” 郑红妹继续发威：“听说你还打我妹子的主意？” 温大成汗如雨下，声音颤抖地说：“温某绝无此意。我近期感悟禅道，已有出家之意，没有任何成家的念想。” 郑红妹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你少癞蛤蟆想吃天鹅rou，我家妹子我还想留给小三呢，你少打主意。” 温大成大喜过望。 梁三儿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郑红妹抬脚向前走去，边走边埋怨梁三儿：“小三啊，你这大手大脚的毛病也要改改了。这几年七叔和娘偏心你，让你出的任务多，挣得钱按说比你大哥多多了。怎么还能沦落到向温大成借高利贷的地步？这是没有女人帮你聚财的坏处了。不行你把你的钱拿来，嫂子帮你规划，等你成家了你再来拿回去。” 大冷的天，梁三儿也忍不住掏出手绢开始擦脸上流下的汗了：“呃，嫂子。这几年的钱我娘都要去锁在她的箱子里了，说要给我攒媳妇的。这次出门七叔给了路费，我就再没要钱。谁知道前一向七叔来了一趟，连本带利全要走了。我被逼无奈才向温大成借钱的。” 梁三儿搬出了白七爷和他娘这两尊大神，郑红妹也不得不死心。 旋即她又问梁三儿：“按你平日的花手，也不能用这么多的钱啊？往常都是你给别人放份子钱的，怎么这回沦落到向温大成借贷的地步了？他们老温家几辈人都是放份子钱的高手，你向他借钱不是自己害自己吗？” 梁三儿嘴一咧，“没办法，整个独立骑兵营的人都在给温大成还钱，谁也没有多余的借给我。我只能找温大成了。” 郑红妹很精明，她一下抓住问题的关键点：“那你咋能花这许多钱的？” 不待梁三儿措辞回答，娜仁从前面缓缓走来，款款向郑红妹行礼道：“娜仁拜见jiejie。将军花钱的事儿我来说吧。西北苦寒，将军怜惜娜仁身子单薄，不忍娜仁受苦，这才花大价钱为娜仁置办一些合口味的食物给我滋补身子。将军受的这一切委屈全是为了我。” 项子义在后面睁大了眼睛，刚想说“我也被你逼得向温大成借债”，就被一帮伙伴捂住了嘴巴，及时把他从危机中挽救了出来。 郑红妹圆圆的眼睛眯了一下，透出一股鹰一样锐利的视线，注视打量了娜仁一番，这才“呵呵”一笑，伸手把娜仁拉起来，“哎呦，这是谁家的姑娘长得真俊呢！一看你的样子，别说小三儿这样的汉子了，就连我都忍不住要好好怜惜你呢。” “哎呀，真是一位绝代佳人呦！前一向梁大告诉我说，小三儿身边有的是如花似玉的红颜知己，我还不信。这些年小三儿的一颗心全栓在张家大小姐身上，那是立下海枯石烂的誓言的，怎么可能会倾心别的女子？现在一见你，我就全明白了，meimei你长得这样娇媚动人，像仙女下凡似的，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的。” 梁三儿赶紧“吭吭”两声，“嫂子，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郑红妹一瞪眼，“我想的哪样啊？不是我说你，这样万里挑一的美女你不要，你还要什么样的？张家大小姐的事儿早过去了，你就趁早死心吧。这样，meimei这些日子就跟我在这里一块过，等你回三义县的时候就把meimei带回去让娘看看。抓紧给你把婚事办了，你也好早点成家立业。” 两个女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娜仁的手温润柔和，郑红妹的手修长冰冷。从郑红妹的话里娜仁感受到热情如火，但从手掌中传来的丝丝冰冷告诉娜仁，眼前的这个女人应该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如果无条件的相信她，自己一定会倒大霉的。 郑红妹的话也激起了娜仁的好奇。她忍不住问郑红妹：“jiejie，这位张家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一位女子，竟让将军这样优秀的男人如此倾心？” 捕捉到了娜仁心底的那股醋意，郑红妹“咯咯”娇笑，拉着娜仁的手边走边说：“哎呀，小三儿和张家大小姐的事儿我们三义县的人全知道。你竟然到现在全然不知？看来他们有意瞒你的。不要紧，你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来，来，来，我们去帐篷里好好说说小三儿和这位张家大小姐的事。呵呵，小三儿当年为了这位张家大小姐没少吃苦头哦。” 说着话儿，郑红妹拉着娜仁自顾自地走了，全然不理留在当地的一堆男人们。 梁三儿和梁大大眼瞪小眼，除了用眼神报报仇，对郑红妹他们哥俩是无可奈何。 梁三儿用嘴角轻轻问：“你脑子被驴踢过吗？怎么会把她带来？” 梁大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我怎么可能会带她来？这次是她带我来的。” “她到娘那儿撒泼，连哭带闹要钱。娘挨不过她，给了她两千两小黄鱼。她用这些钱在省府帮我买了个中校的官衔，结交了一把子官府大员，有一个还是她们郑家的远亲。现在她的靠山硬得很，这批物资要不是她东奔西跑托关系筹措，根本不可能会这么快。 这次带队你哥我只挂了个名，真正指挥的是你嫂子。 大家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营地里人喊马嘶闹腾了一天，总算把车队的物资卸完归置好了。 晚上，郑红妹一脚把梁大踹开，很亲热地挤到娜仁、名川千美的帐篷里去睡了。梁大无奈只能到梁三儿的帐篷蹭着睡了。俩难兄难弟眼瞅着帐篷顶，想着近期要在郑红妹手底煎熬，竟然愁得一宿没睡。 四天后，来自沙漠里的第一批部队赶到水梢头休整了。 这次带队的是马敦靖。他带来了作战中损失最为惨重的三个团进行整补。由于战事紧张，部队在这里会被打乱后重新整编，经过最短时间的整补，重新返回前线执行作战任务。 马敦靖脸色很憔悴。他一来到水梢头就把梁大和梁三儿叫去，很严肃地对他们说：“咱们是自己人，我就不绕弯了。我这次带人回来冒着战线空虚被敌人发现的风险。部队太苦了，不整补不行，整补战线就会有缺口。结果我前脚刚走，日军后脚就从防线缺口进来了，我估计可能有jian细引路。好在敌人还没有摸清我们的底细，进来的这股敌人推进谨慎，但前锋死咬着我不放，我的后卫部队快顶不住了。当务之急一定要把这股敌人打回去，避免这里暴露。我手头现在没有其他力量了，现在需要你们去执行这项任务。你们兄弟想想，到底谁去？” 梁大和梁三儿不约而同向前道：“我去！” 马敦靖很欣慰的点点头，“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不过这次只能一个人去，另一个人要留在这里保护这个后勤兵站。” 梁三儿抢先开口说：“参谋长，还是我去吧。我手头虽然只有五六百人，但都有作战经验，并且已经打过几仗了，配合也默契，我们去把握大一些。我大哥带的人虽然有近千号人，但都是新兵，有些连枪都不会打，上去不一定管用，徒增伤亡罢了。” 梁大气得一瞪眼，正想再说什么，马敦靖冲他摆摆手：“梁团座说的有道理，这次跟进的全是日军，对我们威胁很大，不能冒险，就由他带人去吧。你留下来协助我抓紧整补部队，争取早日恢复战斗力。万一独立骑兵团挡不住，我们就要第一时间顶上去，绝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经过短暂的忙乱，独立骑兵团卷起漫天的烟尘，向沙漠深入奔驰而去。娜仁被留在了大营，望着梁三儿疾驰而去的背影，她手指死死地捏住衣角，眼神中露出焦急的神色。 郑红妹从远处走来，看到娜仁的脸色打趣道：“怎么，还没过门就开始担心你的男人了？” 娜仁不自然地笑笑：“不是，不是。啊，是有一点。” 梁三儿才不管女人之间的琐事，他在疾驰中忍不住放飞的心情，扯着嗓子唱起了歌。温大成一伙疑惑地看着他说：“三哥，你这是咋了？一听要打仗这么高兴。” 梁三儿得意洋洋地说：“打不打仗我才不在乎。我高兴的是有这个机会，终于能摆脱郑红妹的魔爪了。我大哥jian猾似鬼，他想趁机溜走，嘿嘿，我岂能让他如愿？哈哈，咱哥们现在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好不逍遥自在喔！” 众人想想郑红妹，立即认同的点点头。心中充满了对梁三儿的感激。 吼着乱七八糟的歌儿，一行人兴高采烈地去找日本人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