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意料之外
注视着眼前中国军队的反攻作战图，黑田重德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份杀气腾腾的作战图完全可以看出出自专业人士之手。更确切地说，有非常明显的德国人图上作业的痕迹。这位策划反攻作战的高手非常有可能受过德国人的专业训练。 这份作战计划充分利用了黄河解凌后形成的天然障碍，从前、从后相向攻击前进，力争把日军压缩在黄河两岸的河滩涂地上，完全是一副要把26师团主力全歼的气魄。 大冷的天，黑田重德也不由的后背冒出腾腾的热气。这要是让中国军队按这份严谨的作战任务对26师团发起进攻，猝不及防下26师团是有被全歼的可能的。 幸亏有高桥家的帝国之花，奋不顾身潜入敌方内部探听情报。这份情报不仅挽救了26师团，也挽救了中国战场绥远地区的战局。 有了这份情报，黑田重德完全可以制定出相应的应对措施，不但可以有力的回击中国军队的进攻，甚至可以借机打破当前的僵局。只要这次毕其功于一役，能消灭绥远地区中国军队81军或35军的任何一方，都会赢得巨大的主动，剩余的中国军队必定独木难支。 到时候，26师团就可以乘胜追击，冲进中国抗战的大后方，为早日征服中国做出巨大的贡献。 “不愧是高桥家的血脉，为帝国利益不惜牺牲的精神值得所有人敬佩。” 黑田重德心底对高桥美佳子不由暗暗赞叹。 更为难得的是，高桥美佳子此次返回后，断然拒绝了冈部直三郎临走前对她的奖励安排，依然要求留在绥远地区，开展她所熟悉的情报战。不过这次不是潜入敌方侦察情报了，而是率领日军情报处和宪兵队搜捕破坏中国军队的情报点。 作为军人，黑田重德深深了解情报对胜利的极端重要性。整个冬天，他的26师团和中路混成旅的日军被牢牢锁在绥西地区，不得寸进半步，这让黑田重德内心充满了焦虑。 随着冈部直三郎的回国，来自上层对黑田重德的支持力度已经有所减弱，这一点，身处作战第一线的黑田重德感觉非常明显。 前期为赢得优势调来的部分航空部队、重炮部队、骑兵部队以及守备部队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归建了，这让26师团攻击的力度大为减弱。虽然自己积极奔走呼吁，但形势比人强，朝中无人，上头谁会听他瞎咧咧。况且，又不是没给过他机会，谁让他黑田重德无能，整整一个冬天没有取得过得去的功绩呢？ 说到这里，黑田重德也是一肚子的苦水。自己的师团是重装师团，在攻击火力上绝对有优势。可中国军队的81军虽然战斗力不是26师团的对手，作战中却能充分发挥自身的优势，利用沙漠等地形积极开展了“磨盘战”“破袭战”“麻雀战”等一系列针对性强的战斗。这让一进沙漠就举步维艰的26师团顾此失彼。除了一开始先头部队凭着一股锐气冲近过宁夏的边缘，剩下的时间，都在黄河和沙漠的中间区段来来回回拉锯，这种有力使不上的感觉让26师团上上下下憋屈的要死。 你来我去打了半天，不用情报，黑田重德也知道81军打的是什么主意了。这是期待黄河解凌后自己被从中截断，再发起主动进攻呀。 而且，前期打的英勇顽强的35军有好长时间没有冒头了，肯定躲在后方恢复元气呢。到时候，他们哥俩前后夹攻，这是要蓄势待发、狠揍自己的架势。 “哼哼，帝国的勇士会怕他们吗？” 虽然很佩服中国军队的反攻计划，但骨子里看不起中国人的黑田重德一旦知道中国军队的意图，他根本不害怕中国军队的反攻。相反，他甚至很期待中国军队的反攻。只要是正面作战，帝国的勇士们难道还会输给中国军队？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这样也好，省得我一个个去找，最好等他们都凑齐了上门送死，我也能一战定乾坤。到时候，冈部直三郎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 想到得意处，黑田重德手抚着下巴不由地“嘿嘿”笑出了声。 35军的气势彻底震惊了欧阳静怡。 她跟梁三儿站在山坡上，看着远方一波接着一波到来的大军，哆嗦着嘴唇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梁三儿的余光撇过欧阳静怡，看到她脸上一副深山村妇没见过世面的样儿，不由地鄙视的撇撇嘴。这才是35军的先头部队好不好。俗话说“大军过万，无边无际”。把35军全部人马都放在一块，那才壮观呢。 敏锐地察觉到梁三儿的眼光，欧阳静怡把视线转向梁三儿。 梁三儿赶紧换上一副欢呼雀跃的表情，和欧阳静怡对视了一个激动互勉的眼神。然后一声召唤，带着手下人冲下山坡，向大军扎营的地方奔去。 这块地方已经被梁三儿派人粗略的平整过，所以部队扎营的速度也相应的加快，等梁三儿一行赶到的时候，傅作义已经在司令帐中等了一会儿了。 没想到傅作义会带着部队先期到达，梁三儿的一颗流氓心也不由得有点砰砰跳。整了整着装，他跟着传令兵到了司令帐中。 一进帐篷，没有以前见到傅作义时的那股肃杀气氛。相反，傅作义很闲暇地披着件外衣，坐在桌旁看着手中的一本书。 听闻梁三儿进来，他抬起头爽朗地笑着对梁三儿说：“哈，果然是少年将军，年轻有为。子寅将军能把你放在我和他的联络交接点上，看来对你是十分的看重。嗯，了不起，这份任务你完成的很好。我给你打9分。35军能这么快重新参加战斗，你功不可没呀！” 梁三儿还是认官气的。在傅作义面前，他拘谨的立正站好，对傅作义敬礼作答：“报告傅军长，小子只是按军令作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分内之事，幸不辱使命，没有出现什么纰漏，您谬赞了。” 傅作义赞赏地点头说：“少年得志不得意，更不得了。你不用过分谦虚，从这个关键的交联点上，我的35军从甘肃、新疆、蒙古、晋冀地区快速地获得了补充和支援，这既要非常庞大的协调力，也要很好的组织力。更难得的是，我的好几条补给线都被日军封锁和截断了，只有你这里，状态最稳定，始终保持畅通，给了我最可靠的支援。我的好些营、团级的作战单位到前线和日军作战锻炼，也得到了你很好的掩护，确实不得了！” 傅作义眼中尽是nongnong的赞赏。 他走到梁三儿的眼前，仔细观察着这位英俊潇洒的年轻将军，不无遗憾的说：“很不错的小伙子，真是人中龙凤。只是你不在我的军中，不然，我必对你委以重任。可惜子寅将军对我恩情太大，我实在不好挖他的墙角呀。” 说完，傅作义爽朗的笑了起来。 看着这位性情爽朗的将军，梁三儿也绽露出笑容，放开心扉感受这位将军如火般的热情。 赞赏地拍拍梁三儿的肩膀，傅作义把他拉在了一张凳子上，脸凑到梁三儿眼前，放低声音说：“小伙子，你得告诉我，这么大的任务量你是怎么瞒天过海完成的？” 梁三儿脸上肃然起敬。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具体举措，但这位将军凭直觉就知道自己使用了瞒天过海的计策，这份判断委实惊人。 他端端正正的回答：“报告将军，我也没什么妙招。就是用山贼马匪的身份掩护自己，利用日军情报上的自大，用一些小打小闹的战斗欺骗他们，让他们琢磨不透我的核心任务。而交通掩护我从不让我手下的人参与，都是我们三义县的人暗中cao作。我们祖辈在口外做了百多年的生意了，有许多自己的商道和实力，也可以调动很多力量来帮助我们。呵呵，把功劳归在我头上实在有些不敢当。说实话，我最大的作用就是用一层外壳迷惑敌人，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真正在交通掩护、物资运输上发挥大作用的，还是靠我二哥在内的三义县民众和绥远地区的民众。” 傅作义眼前一亮：“这么说，这次运筹帷幄，搞这么大手笔物资转运的，是你的二哥？” 梁三儿想谦虚，但想想那个从小就喜欢诸葛亮的二哥，还是点点头：“是的，不得不承认，二哥的能力之强，是我和大哥远远不能比的。这份统筹协调能力和大范围的组织能力，非他莫属。” 傅作义不禁感慨：“我中华儿郎多英杰，处处卧虎藏龙。你们一门三兄弟个个如此出众，这让我们情何以堪呢。” 梁三儿赶紧补充道：“其实我们三兄弟只是尽了些自身努力，真正成事的，是我们历代祖辈在这里点点滴滴的积累。没有这些祖辈的积攒，我们无论如何是没有能力完成这样的任务的。” 傅作义笑着摇摇头说：“基础很重要，但没有出色的人来cao作，还是不行的。” “你们兄弟三人，除了你二哥，我都见了。确实是完成这样艰巨任务的最佳人选。你大哥上次化装成和尚为我传递子寅将军的情报，听说路上冒了极大的风险。我和子寅将军的几个信使一上路不是被土匪马贼截杀了，就是丧命野狼群，竟然一个成功的都没有。你大哥自己独自一身穿过狼渡滩，听说只身灭了一个三十多只狼的狼群，实在让人无法想象。这是何等的勇悍啊！” 梁三儿脸上讪讪地笑着，一点都不敢吱声。 心底暗诽梁大：“天下好像他谁都能打过，除了他老婆。” 不过转念一想郑红妹打的自己鼻青脸肿，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郑红妹属于虎一级别的，狼实在和她没法比。 傅作义转过头笑着对梁三儿接着说：“这次你用假作战图欺骗日军，做的天衣无缝，也很了不起。这其实是最关键的环节。没想到你很轻松就完成了。这样，我们就更有信心把日军驱逐出绥远地区了。就可以解除日军对我们整个北部防线的压力。” 梁三儿略显惊愕：“傅将军，我们不是要利用这次机会把日军聚歼在黄河地区吗？” “聚歼？” 傅作义笑着摇摇头，“谈何容易啊！虽说日军现在很疲惫了，但仍然掌握着绝对的战场主动权。81军尽力把日军拖到了现在，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作战损失和部队的疲劳度比日军更困难。战斗一打响，能否组织起有效的攻击部队都是问题？我这里虽然靠增援补充快速恢复了元气，但也只是表面光。靠得住的老底子在前期战斗中消耗的差不多了，许多战斗骨干还在伤兵医院里，新补充的部队除了前期有个别的偷偷参战，体验过小规模战斗，绝大部分新兵都没见过血，更别提真刀实枪的打过仗了。战斗力其实并不容乐观。” “所以说，这次，我们最大的任务首先是收复失地，先把不利的局面扭转过来，遏制住日军进攻的压倒性优势。最起码，在绥远地区我们要和他保证相持的局面。等部队锻炼出来了，我们可以谋划收复整个失地。” “哦，是这样啊！”梁三儿感到略有些失望。 傅作义接着说：现在大军到了，我的指挥电台还留在晋中的基地用来迷惑敌人。所以，你这里的电台我就要带走了。你的山寨，也将作为我35军的补给基地。你在这里就没有什么重要任务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前线？” 梁三儿笑笑：“多谢将军美意。不过，我暂时还不想回去。大战将起，我留在敌后可能会起更大的作用。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没有说话，傅作义再次拍拍梁三儿的肩膀，用赞许的眼光望着他。这个年轻人拿得起、放得下，不讲条件，比起其他稍有功绩就要奖赏的军官来说，品质为人确实令人敬佩。 从傅作义的司令帐中出来，梁三儿望着远远的鸡鸣寨，心底泛上略微的伤感。在这里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原来，无忧无虑的年轻生活如此美好，可惜，就要结束了。 在外面一直等待的欧阳静怡看到梁三儿，赶紧向他跑来。 梁三儿迅速转化了心情，用满脸的灿烂笑容迎着欧阳静怡。 “怎么样？下一步我们是什么任务？” 欧阳静怡急迫的问。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自己和梁三儿放在一起考虑了。 保持灿烂的笑容，梁三儿高兴地对欧阳静怡说：“是大好消息哦。我们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发起反攻。更可喜的是，你的电台班将作为傅司令的指挥电台随他作战。虽然你的职级不变，但可以想象，跟随傅司令前程肯定一片光明。我先恭喜你呀。” 没有想象中的欢呼雀跃。欧阳静怡惊疑不定地看着梁三儿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后转隶35军了。那你呢？你也到35军吗？” 梁三儿夸张的耸耸肩，“怎么可能？对你的电台班安排其实早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决定了。我充其量只是个团长，根本不可能配属这么高级的电台的。你的电台属于军师级别甚至战区级别的电台，明眼人其实应该想到的。至于我，从根子上就是81军的，不可能去35军。” 欧阳静怡脸上的红晕迅速消退下去。她盯着梁三儿问：“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我们要分开了。再也没有见面机会了！” 梁三儿笑着说：“怎么会？等把日本人赶出中国，那时候全天下我们大可去的。到时候不管我去找你，还是你来看我，都很方便呀。只不过那时候你肯定已经是将官了，千万不要瞧不起我呦！” 欧阳静怡大大的眼睛里被梁三儿的没心没肺气出泪水。她哽咽着说：“梁镇云，你欺负人！” 这一下梁三儿反倒手足无措起来，他不知该怎么劝欧阳静怡。只好收起嬉皮笑脸，用诚恳的语气说：“欧阳小姐，这半年很高兴能和你共事。但我本质上就是个流氓马匪，81军的马司令和35军的傅司令把您托付给我，我既感到荣幸，也很有压力。您是上层人物，像我这样的丘八平日里真不知道该怎么和您相处。很庆幸，您一点架子都没有，虽然在我这里吃苦受罪的，也从来没有怨言。我真的很感谢您。这次傅司令来接收您的电台班，我感觉一下卸掉了担子，在此期间，如有照顾不周请您一定谅解。” 话没说完，欧阳静怡狠狠地在他小腿骨上踢了一脚，捂着嘴哭泣着向远方跑去。 梁三儿疼得龇牙咧嘴坐在了地上。听着欧阳静怡的声音越来越远，他才缓缓地抬起头，嘴里依然没心没肺的嘟囔：“唉，和狗相处久了都有感情，何况是人？像你这样神仙般的大小姐，哪里是我这样混在底层的小丘八可以觊觎的？人贵自知，和您纠缠上，就算日本鬼子弄不死我，也极可能被当官的整死，不如早散早了。哎呦，这小妞怎么踢的这么狠，这骨头没断吧？” “嘘~，要不是你，我倒想跟着傅司令打打仗，长点见识。可你在35军，我哪里敢过去？要是山寨里的疯言疯语让35军的人听到，还有我的活路吗？你要是张娴雅，纵使前路千难万险我也跟过去。嘿嘿，也不知道娴雅现在咋样了？” 挣扎着站起身，梁三儿瘸着腿一扭一拐地向营外走去。 大营外，后续部队铺天盖地陆续赶来，人喊马嘶中，一场大战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