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土豪

    两德的统一是一个高度发达的社会体系跟一个极端落后的社会体系的合并，糟糕的国际贸易环境雪上加霜，先前欣欣向荣的西德很快陷入了泥沼，91年便开始经济衰退，失业率剧增。

    张义鹤没说错，现在的德国人很穷。德国烟草税高，在这里吸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普通香烟差不多5马克一包，折合人民币约28块。正常烟民一天一包，一个月就要150马克，不是个小数字。在高昂的烟价压迫下，德国近两千万烟民苦不堪言，烟瘾上来了，很多人什么都不顾了，不仅流浪汉讨烟，一些收入不高的德国人也讨，发达国家公民的尊严尽失。

    简越的计划说来很简单——买烟，免费向酒店周边的烟民发放。这个计划颇有孩子气，他难得做一次，当然主要目的是看看德国社会的现状，同时降低德国特殊部门的注意力。下飞机后，一直有人远远地跟着，似乎是个三人组。法兰克福的治安不错，白天不用担心。

    简东阳没有留私房钱的习惯，家里的钱都是袁枫婷管着。简越虽是他们养大的，但从小就喜欢攒钱，重生后也没改过，通过各种渠道攒私房钱。郝宗观也有私房钱，而且数目不小。这些钱现在都被带到了德国，到慕尼黑后一切开销都将由云越集团负责，用不到。两人凑在一起算了一遍，发现有十万马克出头，于是取名为“十万马克慈善行动”。

    十万马克可以买20000包烟，每人一包，试抽一根，大约可以发19000人，够了。简越算好之后给秘书打电话，说了原因。薛辉普知道他的性格，没有反对，权当是一次社会调查。入境带的现金不多，只有两万马克，剩下的必须去银行取。一阵忙活，搞定，然后向酒店借了小货车和司机，沿街搜刮香烟。完工时已是下午四点，发完肯定要到晚上，存在一定的困难。

    有困难找警察，简越当即拨通了法兰克福警署的电话。接线员很惊讶，再三追问是否属实，因为从来没有这样的慈善活动，确定之后表示会立刻向上反映。三分钟后，警署来电话了，说会派一辆车跟着。又过了三分钟，警车来了，而且是两辆。

    现在失业率高，治安没有以前好，警察工作压力大，烟民不在少数。来的警察清一色的烟鬼，脸上满是兴奋之色，看来德国普通警察的收入也不高。有壮劳力不用不是简越的风格，立刻上前交涉，用每人三条好烟的酬劳请警察打下手。分内之事，又有不会被查的好处，警察们欣然同意。双方交换了位置，三位“慈善家”坐到警车里，警察开货车，并负责分发。

    三辆车从华美达酒店出发，走过大街小巷。另类的慈善活动不出意外地引起了轰动，“拯救烟民”的大牌子让沿途的法兰克福人哭笑不得，纷纷打听是谁是主使人。警察们按照简越的吩咐，表示只是一个孩子的好心。

    德国现在的吸烟率约25%，一包虽不多，但仍让烟民们颇感惊喜，纷纷在路边候着，等待小货车经过。老烟鬼的眼睛很毒，知道同类是什么样子，烟鬼兼警察的眼睛更毒，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识别。小货车几乎没有停顿，挂着一档缓缓向前开。

    薛辉普感叹道：“德国人的综合素质确实比中国人高，如果在中国，这样的活动早就挤成一团了。”

    “你不要妄自薄薄。”当司机的警察突然用怪异的华语说：“这里是法兰克福，中心城市，如果去落后的城镇，也好不到哪里去。”

    三位听众都一呆，简越有些好奇：“您是在哪里学的华语？”

    警察说：“邻居，我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所以跟他学了一点。你的德语非常好，真没想到一个从没有在德国呆过的华人能讲如此流利的德语。伽俾额尔，你姓简，对不？”

    “对，有什么问题吗？”

    “我去过中国，中国大部分地区跟东德差不多，你如此有钱，应该是云越集团简老板的亲属，对不？”

    简越心道，老简，你这厮在德国真是红透了半边天。他不吭声，警察看了看后视镜，笑道：“那我就没猜错，说起来我们得谢谢你——烟民如果买不起烟，就很烦躁，爱闹事。我戒烟戒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吸烟虽然有害身体健康，但总好过吸毒。”

    简越吐了吐舌头，警察又说：“你们有在法兰克福投资的计划吗？德国现在经济不景气，失业严重。”

    简越沉默片刻，“我是未成年人，我伯父从不跟我说投资计划。不过我来之前去他办公室看了一下，云越集团的关联企业立宇酒店准备在法兰克福投资一家中华饮食城，大约能创造1000个就业岗位。”

    警察很惊讶，“1000个岗位，那投资额不小啊，有具体数字吗？”

    简越苦着脸答道：“我不知道，只知道有这个计划。”

    警察笑了笑，没有追根究底，转而说起了在德国生活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这个年代的德国跟十几年后有差别，简越竖起耳朵听着，不时插几句，直到慈善活动结束。

    警察们拿好劳务费，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三人上了小货车，直接返回华美达。简越用丰厚的小费打发走酒店司机，咬牙道：“载我们的警察是特工。”

    薛辉普嬉笑道：“谁叫你家牌子大！如果以后华灿集团壮大，德江贸易又继续给德国创造就业岗位，你在德国走到哪都会有特工跟着——怕小金猪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事啊。”

    简越没好气地说：“你正经点，在讲正事呢。”

    薛辉普正色道：“我就是在说正事，德江贸易采购时质量和特色优先，德国供应商的利润不低，一万人的就业岗位很有分量。云越集团持续增强云德机械，已累计投入了近5000万美元用于研发和拓展分销渠道。你出色，在外人眼中未来肯定是云越集团的继承人之一。如果你在德国出事，你伯父十有八九会抓狂，进而影响到德国本土企业。政府有义务有必要保证你的人身安全，三个普通特工一年最多二十万美元的薪水，与收益相比微不足道。如果这点账都不会算，那德国人都是猪。此外，对柏林来说，人才是根基，云越集团在德国设立研发中心，不仅能给德国的人才储备库添砖加瓦，还能让德国本土企业提高警惕，正面作用远大于副作用。”

    简越默然，加快脚步。薛辉普和郝宗观忙跟上，三人进了旋转门，正准备上楼，附近传来张义鹤欣喜的声音：“你们终于回来了！”

    简越转头一瞧，发现张义鹤站在大厅的沙发前面，边上有一位身着传统服饰的德国女人——不是很漂亮，但打扮得体，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书卷气息。

    “介绍一下，这是我未婚妻艾尔莎-莱康特。艾丽，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雇主简先生。”

    双方一阵寒暄，简越在大厅的角落找了个位置，点了一杯柠檬水；郝宗观喝香槟，张义鹤和艾尔莎都喝红茶——斯里兰卡进口的。

    “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喝柠檬水。”张义鹤说：“这次你包头等舱，汉莎肯定很高兴。我们四个人吃的都不多，而且没点贵的东西。对了，还没用贵宾候机室，他们又省了一笔。”

    大家都笑，简越直奔主题：“张哥，你和你老丈人谈得怎么样了？”

    张义鹤看了艾尔莎一眼，轻声道：“我说我找了一份新工作——给云越集团的小老板做管家，不过要去慕尼黑工作，因为小老板要在TUM读书。他很高兴，连夸我有长进，还让我问问你，能否给艾丽安排一份工作。不过艾丽比较老实，做不来很复杂的工作。”

    简越沉吟片刻，“艾丽哪里毕业的，学什么的，在哪里工作？”

    张义鹤忸怩道：“黑森州的卡塞尔大学，学哲学的，在法兰克福市立图书馆工作。”

    简越有些晕，他最怵跟学哲学的人打交道。这帮人说得好听点——超群脱俗者；说得难听点——大部分人的精神都不太正常。现在不比以前，TUM有图书馆，用不着专门请人整理书籍。

    张义鹤一看要坏，赶忙补救：“艾丽虽老实，但并不迂腐，只是喜欢看书。你也看到了，她人际交往能力正常，没有什么不当的言语。”

    简越揉揉脸，“你老丈人为什么要让艾丽过来工作？”

    张义鹤沉默一阵，赧然道：“是我的不对，我说你是云越集团的继承人，很慷慨，如果能为你工作，未来的收入将远高于普通人。云越集团在德国名气很大，我老丈人觉得是个难得的机会，让我务必要争取。还说如果能争取到，150万马克也不用我拿给他看了。”

    简越晕倒，不过有一点张义鹤没说错，能成为他亲近人的收入水平都远高于普通人，包括德国的普通人。想了想，“艾丽的华语水平怎么样？”

    张义鹤努努嘴，“瞧，她在听我们讲话呢，卡塞尔大学虽然不出名，但在德国上过大学的智商都不差。因为考虑到将来要去东方，她一直在学华语。我呢，考虑到可能要在德国定居，一直不停地学德语。总之，两手准备——如果我混得好，我们就在德国呆着；如果混得差，就去中国发展，避避风头，免得我老丈人下不来台。”

    “你不用担心我的华语能力。”艾尔莎缓缓开口，没有常见的德国人讲华语时的生硬，反倒有一股柔柔的江南味，不用想，肯定是跟张义鹤学的。

    简越当机立断：“我聘请你当我保镖的德语老师，年薪五万美元，吃住交通费用全包，试用期三个月。”

    艾尔莎一呆，欲言又止。简越笑道：“你不用担心失业，以后会陆续有人过来，你继续教他们。有空的时候替我买买书，整理一下家庭图书馆，买书的差旅费实报实销。行不？”

    “谢谢简先生。”艾尔莎欠了欠身子，简越摆摆手，“不用客气，你可以叫我‘伽俾额尔’，不管能不能通过试用期，你都会是我们的一份子。”

    艾尔莎轻声问：“我以后可以叫你‘盖布’吗？”

    简越很郁闷，“那你叫我‘小越’好了，亲近人都这么称呼的。”

    艾尔莎轻笑，“行，那我以后就叫你‘小越’。小越，你的德语是哪学的？我总觉得有一股特殊的地方味，不像普通德语学校教出来的。”

    简越心道，国内的人没见识，一到德国，碰到专业人士，便出问题了，懒得想，拿出屡试屡爽的答案应付：“我的德语是我伯父教的，我伯父有一个德国朋友，所以说德语的口音与众不同。”

    艾尔莎略一皱眉，随即舒展，显然意识到不适合跟老板较真，每个人都有秘密。简越看在眼里，很高兴，总算不用再折腾了。今天是个难得的日子，艾尔莎加入，代表德国之行有了良好的开端，以后生活上不用愁了。

    小简同志心情上佳，当然不会吝啬招待费，在华美达餐厅开了一个包间，点了一桌好吃的。不仅张义鹤和艾尔莎咋舌，薛辉普和郝宗观也觉得不可思议——今天没做成什么大事，需要这么大张旗鼓吗？不过有好吃的不能不吃，四人迅速投入到美食消灭战中。艾尔莎刚开始有些矜持，后来发现其他人都不讲规矩，包厢里没人看到，索性放开了。

    酒到正酣之时，简越问：“张哥，你会开车不？”

    张义鹤点头，“我和艾丽都有驾照，都会开车，我们有一辆欧宝，艾丽在开着。”

    简越手一挥，“第一，明天你们带阿普去买车，奔驰E级，汽油版的，买现车，我们开到慕尼黑去。排量尽量大点，配置尽量高点，阿普以后还需要用它当座驾。第二，我不会住校，你们到TUM加兴校区附近的伊斯马宁看房子，最好是别墅，这样大家住在一起都有私人空间。我不喜欢装修，最好是装修好的。第三，你和艾丽的婚礼我送五万美元的礼金。第四，你们今天不用回去了，可以住在华美达。第五，没有第五，我困了，睡觉去，你们慢慢吃，不要浪费。”

    张义鹤抱怨道：“你怎么又困了？”

    简越打了个哈欠，用手拍拍嘴巴，“身体弱，没办法。艾丽，不好意思，你慢慢吃。”

    大孩子说完起身离席，蹬蹬地走了。包间里的人面面相觑，张义鹤咳嗽一声，“小越到底有多大？我怎么感觉他很小。”

    薛辉普一脸的鬼笑，“14岁，正在长身体，容易困。我们慢慢吃，不用管他，酒店里很安全。”

    张义鹤哦了一声，朝未婚妻努努嘴，“继续吃，不用管。”艾尔莎会意，拿起刀叉开始埋头苦干，一万马克的大餐不能浪费了。

    包厢里吃得满嘴油，外面离席的家伙边走边挠脑袋，一时间只有一个念头——我TMD什么时候变得像二十年后的土豪了？不妙，大大地不妙，一定要做个有品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