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沃林汽车（二）

    简越处理完沃林汽车和西格尔集团的法律手续后，没有离开，又跟叶林斯基谈起了生意。叶林斯基是沃林电器最大的股东，他是群辉电气最大的股东，这次跟大集体无关，双方唇枪舌剑，直到7月26日上午方谈妥。

    “真没想到叶林斯基总裁会有这一面。”克瓦希涅夫斯基心有余悸。

    简越莞尔而笑：“他是沃林斯基的铁杆朋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沃林财团的高层都是精明的实干家，包括你认为有些理想化的季拉斯基在内。”

    克瓦希涅夫斯基若有所思，“他们在沃林汽车和西格尔集团的议题上言不由衷，对不？”

    简越淡淡地说：“我一直呆在繁华的慕尼黑都市圈，只看过沃林汽车的照片、录像和报告，没有切身体会。你是看着沃林汽车逐步壮大的，习以为常。我们可以请魏荣霖这样从没有见过沃林汽车的人评判，——喂，开慢点，你严重超速！”

    克瓦希涅夫斯基朝后视镜做了个鬼脸，“这条路上没有任何测速装置，是西滨海省默认的超速天堂，最德国化的地方，也是波兰飙车狂的圣地。你不用担心，我的车技好着呢。”

    简越很无语，扣好安全带。克瓦希涅夫斯基大喜，将油门踩到底，530一路风驰电掣，仅用12分钟就抵达利科洛，绕着汽车产业园慢慢转圈。

    沃林汽车总占地面积920万平米，下设六家子公司——沃林轿车、沃林卡车、沃林客车、沃林特种车、WM金融、WM技术和一个军用车辆事业部。

    沃林轿车现有四座整车厂，一厂生产i10和i20，二厂生产i30、L30、SK30，三厂生产PT30、PT40，四厂生产L50；正在建设五厂，将生产U系列MPV。

    沃林卡车现有两座整车厂，重卡和轻卡各一，重卡为CKA系列，轻卡为STAR系列。斯堪尼亚在波兰的新厂紧挨着沃林重卡，大大的狮鹫徽标很显眼，霸气十足。相比之下，沃林重卡的白尾海雕徽标略有些柔弱。

    沃林客车现有一座整车厂，主要生产校车、公交车、中型客车和大型客车。校车为AS系列，普通客车为AB系列。西滨海省的校车、公交车、短途客车均由这座工厂生产，校车执行美国标准，公交车和客车执行欧盟标准。

    沃林特种车现有一座整车厂，生产运钞车、救护车、消防车、工程救险车、清障车等特种车辆。发动机部分来自于沃林重工，部分来自于斯堪尼亚。这家公司的边上正在建设第二个大型生产车间，不知道是为军用车辆事业部准备的还是现有车间产能不够。

    庞大的产业园井然有序，清一色的花园式工厂，干净整洁；物流成本已压缩到极限，可停靠巨型滚装船的远洋码头离车厂不足40公里，近海码头离车厂在7公里内，铁路修到家门口。测试好的汽车正在分批装车，或走铁路，或走专用运输车。

    “哇，好大的工厂啊！”魏荣霖终于忍不住了：“至少比国内先进五年，外面人多嘴杂都能做到这个程度，里面肯定更好。要说这种级别的工厂波兰人不想要，打死我都不信。”

    简越朝旁边笑道：“外行都能察觉出波兰人的嫌疑比德国人大，你需要再练练，L50泄密案的责任波兰人至少要占4成。”

    克瓦希涅夫斯基傻笑，想了想，“如果全部建好，总设计产能是多少？”

    简越说：“170万辆/年，如果达到设计指标，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单一汽车工厂，比韩国现代的蔚山工厂更大更先进。沃林汽车已渡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好。走吧，去看西格尔集团。”

    530左拐上了沃林汽车大道，直奔普夫镇西格尔工业园。战时状态虽结束了，但德国人和波兰人尚没有完全回复过来。上面刚谈妥，下面就开始轰轰烈烈地做事了。乌瑟多姆岛以旅游为主，工业用地不多，兄弟们都是大块头，只有5000员工的加尔茨集团在MUZE监事联合会上使出浑身解数，仍然落在下风，只抢到了1500亩地，PNS动力和DGN变速箱加总部占去了1200亩，加尔茨电子电气研究院占了300亩，剩下的除转战东前县首府安克拉姆市，其他都将生产基地搬到沃林市占地220万平米的加尔茨工业园。

    加尔茨集团共有12家企业——PNS动力、DGN变速箱、加尔茨电气、加尔茨电子、瓦尔塔股份、加尔茨液压件、安克拉姆离合器、加尔茨增压器、加尔茨制动系统、加尔茨转向系统、加尔茨液力变矩器和加尔茨检测，沿着沃林汽车大道西边一路排开，甚是壮观。配套供应商则在112公路两侧开建工厂，其中不乏一些知名品牌。从这点来看，巨头们对沃林汽车的围追堵截已经失败了。

    仿佛是打擂台，西格尔工业园在沃林汽车大道的东边，西格尔发动机、西格尔变速箱、西格尔气囊、西格尔座椅、西格尔玻璃、西格尔轮毂、西格尔灯具、西格尔模塑、西格尔仪表、西格尔减震器等等，也是一路排开。

    “怎么这么齐全，似乎不合规矩啊。”魏荣霖嘀咕了一句。

    克瓦希涅夫斯基说：“97年WM成立后，零部件供应商要么耍大牌，要么不敢供货，我们没办法，只好自己来。欧洲这些年只有倒下的老牌车厂，没有新进的巨头，WM是唯一爬起来并成规模的新车厂，我们跟通用、福特、大众、标致雪铁龙、现代、菲亚特、嘎斯等车厂都结了仇，因为我们抢夺了它们的市场份额。甚至戴姆勒也不喜欢我们，因为斯堪尼亚跟我们是一伙的。零部件巨头中，我们跟ZF、博世、舍弗勒、天合、博格华纳关系都一般，爱信两次跟我们打官司，幸好丰田不计较，不然我们就要被巨头们群殴。”

    魏荣霖向后座竖起大拇指：“小老板，您真厉害！”

    简越苦笑，在欧洲这片土地上，汽车界新势力要么乖乖地做普通零部件供应商，要么做产量少的高档货，否则肯定会成为老牌车厂和关键零部件巨头的眼中钉。ZF和博世就是典型，柏林对加尔茨集团如此严防死守，十有八九跟它们有关。前世这两家公司是他非常佩服和喜欢的企业，今生却成了冤家，真是命运弄人。ZF问题不大，主要面对高端市场，与沃林汽车交集不多，DGN和EMK在变速箱领域的专利储备足够未来10年之用；博世则不同，能生产主动安全系统的公司寥寥，除大陆和电装之外均和沃林汽车关系一般。更要命的是，博世不是上市公司，又有钱，不好对付。如果加尔茨集团不能如期完成电子车身稳定系统的研发，沃林汽车的市场拓展就会遇到麻烦。奔驰97年就上了ESP，这玩意越来越流行了。

    “你别担心。”克瓦希涅夫斯基瞄了后视镜一眼，安慰道：“加尔茨集团虽小，但兵强马壮，再说还有扎赫在后面撑着，最迟后年我们就能完成ESP的研发，不会比博世的差。”

    简越一想没错，心立刻宽了。扎赫已完全正常，每年的利润非常可观；MUZE在加尔茨集团还有35%的股份，部分企业甚至是49%；沃林汽车是FAG的大客户，每年要采购数百万套汽车轴承，MMI不可能坐视不管。如果谁敢真跟钱过不去，MUZE强大的工会肯定要让他们好看。

    530到西格尔集团总部时，董事长马雷克-科罗尔和总裁维尔斯洛-耶扎雅克正等着。两人的神态都很轻松，显然沃林斯基和季拉斯基打过电话。科罗尔老了不少，头发染过，没有两年前的意气风发，不过仍很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相比之下，年轻一大截的耶扎雅克不怎样养眼，工作服有些脏，似乎刚去过车间，而且亲自上阵了。这家伙是沃林系内部的少壮派，学历耀眼，在知名汽车零部件企业干过，又跟索尔斯基关系不错，因此坐上了西格尔集团总裁的宝座。

    简越看了克瓦希涅夫斯基一眼，后者会意，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递了过去。科罗尔和耶扎雅克接过，草草浏览了一遍，然后一起鞠躬。

    简越哭笑不得，“我不是日本人，你们不用这样。”

    科罗尔说：“我谢谢您的仁慈。”

    耶扎雅克说：“我谢谢您对波兰做的贡献，也对以前做的小动作表示歉意，既然财团已将西格尔集团34%的股份和51%的投票权转让给您，以后我就听您的安排，希望您既往不咎。”

    简越摆摆手，“没事，现在西格尔集团正常了，希望大家以后相处愉快，共同把WM发展起来。我的时间很紧张，一起去利科洛聊吧。”

    科罗尔和耶扎雅克忙点头，一行人出了行政楼，科罗尔上了530，耶扎雅克开着L50，出发前往沃林汽车总部。

    “伽俾额尔，对不起。”科罗尔惭愧道：“我以为维斯瓦泄密案很简单，没想到会引发连锁反应，让你这么被动。”

    简越笑笑道：“以你们的能力，根本不可能破得了我一手架构的体系。普林斯虽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但我并非没有收获，算是有得有失。这样的游戏以后不要再玩了，我长大了。”

    科罗尔默然，没人接话，车内很安静。过了一阵，克瓦希涅夫斯基说：“小老板，我知道科罗尔家族这次有大错，可是也请您谅解他们，沃林系的本土势力非常强大，源源不断的海外波兰族精英加入，德裔移民的势力日渐式微。可以说，后来加入的波兰人抢夺了德裔移民的胜利果实。也许对您来说，德裔移民只是棋子，沃林系发展起来之后就不重要了，波兰本土的精英足够推动沃林财团继续壮大，但我们这些人不甘心。”

    简越哑然失笑，“难得你用尊称，行，我们今天就辩论一下。如果你们不加入我的计划，有信心成为百万富翁不？”

    克瓦希涅夫斯基苦笑道：“没有，没有谁敢打包票，我们这群人绝大部分属于普通人，不是真正的精英，需要上位者给证明能力的机会。比如我，虽然出色，但偏科严重，除了联络官和观察员没有多少岗位适合我，大部分薪水不高，了不起混个中产。我跟着您，该有的都有了，而且风险很低，只要略注意就不会出大的麻烦。”

    简越说：“知道就好，我认识的人才数不胜数，安全级别较高的博士过百。我不需要过多地考虑某些人的想法，我满足不了每个人的要求。如果我每样都照顾到，那就是为你们而活着，我没那么伟大，生活中有些人注定会成为牺牲品。”

    克瓦希涅夫斯基不吭声，科罗尔接上：“伽俾额尔，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简越说：“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说。”

    科罗尔说：“威兰德博士跟了您七年，一直无法获得重要岗位，先前的下属都升迁了，可能会心生怨恨。”

    简越沉默一阵，脸上慢慢浮现出笑意，“虽然你的年纪可以做我的爷爷，但未必有我的见识多，我今天跟你说说也无妨。威兰德博士是我亲信中的亲信，现任SCI下属的普雷格尔-汉姆森咨询公司董事长。我觉得他更擅长做猎头，于是调到普汉咨询。他很喜欢这份工作，我也很满意他的工作成绩。对我来说，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每个高级岗位我都有经验丰富的备份。”

    科罗尔怅然若失，魏荣霖接上：“照您这么说，薛博士只是您用来窥探潜在敌人的工具，对不？”

    简越摇摇头，“我的城府没有这么深，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无情，我一直以为阿普是个正常人，从未想过他的精神会出问题。这事说起来我有一半的责任，我不该将他逼得无路可走。唉，金钱和亲情都是双刃剑，阿普一直在挣扎，进退两难。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一个小恶魔，天使就是恶魔。”

    魏荣霖若有所思，随即叹道：“您的语言天赋真好，跟您相比，我就是一个有口吃的儿童。”

    简越笑道：“你不用自卑，如果你在伊斯马宁呆些年头，也一样转换自如，慕尼黑都市圈会说三到四门语言的人比比皆是。德国中学生除母语外，还学英语、法语、西班牙语，有选修有必修，现在又加上了俄语、波兰语和华语。我会说的外语都是印欧语系的语言，英语、德语、瑞典语是日耳曼语族、波兰语、俄语是斯拉夫语族，法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和意大利语是罗曼语族。我圈子里说这九种语言的人都有，我的语言天赋比普通人强些，为更好地与他们打交道，所以花了点心思，不过离精通还有些距离，比如我的波兰语就不够地道。嗯，我觉得有必要学日语和韩语，尤其是日语，回国后学学。”

    魏荣霖两眼直冒金星，克瓦希涅夫斯基偷笑，科罗尔苦笑。普夫镇离利科洛镇不远，530走的是高速，10分钟便到了沃林汽车总部——一幢巨大的海鸥状节能型建筑，太阳能电池板在阳光的照耀下褶褶生辉。这幢大楼是利科洛镇的地标，由TUM建筑学院设计，沃林建筑施工，耗时一年半，与沃林轿车一厂即现在的二厂同期完工。

    简越打量了一阵，很有成就感。什么是意志的体现？这就是！慕尼黑都市圈的建筑及规划是跟其他势力妥协的产物，细节由不得他。沃林汽车产业园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是他咨询资深专家后定稿的，沃林建筑执行得非常好，他对萨斯因和库瑞姆的好感也从沃林汽车产业园开始。WZ波莫瑞建设集团成立后，沃林系进了两家实力强劲的建筑公司，略有些老实的萨斯因和库瑞姆很吃力，他果断下令SCI和普茨卡集团支援，终于保住了两人在沃林系的地位，WZP也稳稳当当地在世界500强有了一个席位。萨斯因和库瑞姆没让他失望，WZP修建的基础设施一直有口皆碑，订单源源不断。

    可笑的是，他还怀疑自己是否会放弃沃林汽车，或者自我催眠认为它只是一个工具，现在终于知道了——沃林汽车就是他这七年最重要的东西。也许跟知道在中国做汽车的难度有关——可笑的准入制度，荒谬的限制，繁复的审批手续，惊人的腐败，完全不能满足他对完美的渴望。云雀也好，顺风也罢，都是扩张沃林汽车的工具，而不是相反。他现在毫不怀疑，任何意图夺走他大玩具的人，都会遭到他的痛击。也许MUZE和沃林系管理层意识到了这种危险，所以在他出发来波兰后调整了对策，以免被K。

    “咳咳！”魏荣霖打断了简越的沉思，他满脸的不高兴，刚要呵斥，突然发现附近气氛不对。人来人往的大楼前静悄悄的，远近的人都在看着他，很纳闷：“我哪里不对？”

    魏荣霖说：“你帽子上有一只鸟。”

    简越狂郁闷，原来不是王八之气发作，而是成了被围观的猴子，手一伸，将自得其乐的小鸟赶走，大步向入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