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瞒天过海

    SCI和EMK虽都是简越的嫡系，但有本质的不同，前者是他的管家，后者是他超绝对控股的有限公司。正常情况下，两家公司的主管是不能随意交流的，更不要说背着他一起开主管大会。威兰德和斯帕多利尼是老人，沈玉奎还在试用期，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容易引发猜忌。这段时间简越很果断，下属也不需要瞒着他做事，阵容如此齐整，莫非……

    懒得想，径直问前台：“荣燕，出什么事了？”

    闷头打字的漂亮女生吓了一跳，半晌才缓过神来，“我也不知道，应该没什么大事，我中间进去加水的时候，易总他们谈笑风生，也没有交代不让我打扰。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简越说：“那边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过来看看。这边的饮食还习惯吧？”

    荣燕笑道：“您忘了我是在上海读的书，这么多年下来，不习惯也习惯了。再说我们是什么公司，爱斯基摩人过来都有办法对付。简董，瓦拉赫总裁真的是爱斯基摩人吗？”

    简越登时乐了，“他祖上也许是，他肯定不是，他家搬到赫尔辛基已经一百多年了，父母都是绝对的芬兰族血统主导。你怎么突然这么八卦了？”

    荣燕忸怩道：“我一个朋友很喜欢他，让我问问。”

    简越哦了一声，“你朋友多大，在哪工作，什么学历？”

    荣燕说：“29，在吉洛医院工作，临床医学硕士，英语流利。瓦拉赫总裁刚来的时候，水土不服，是她接诊的。”

    简越严肃道：“跨国婚姻风险大，一定要慎重……”

    “您怎么不说了？”荣燕很纳闷。

    简越笑道：“他们都在看着我，我这个老板没带好头，工作时间闲聊，你忙吧。”

    荣燕忙答应，目送小老板进了总经理办公室，然后恶狠狠地将同事们扫视了一遍。综合办公区一片轻笑声，不过没人调侃，都埋头继续工作。不是想图个好表现——留下来的都是老员工，最少也在EMK工作了三年，熟悉小老板的风格；而是因为事务繁多——EMK大幅精简后，平均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活，天天都得加班，每一分钟都很宝贵。

    简越知道员工们累，可是除了完善后勤之外短期内没有其他的办法，为减小变数，只能让他们先扛着。当然薪水上没有亏待，过渡期间都是双倍的工资。节假日更是毫不含糊，该发的一分不少。饶是如此，工作强度太高，人不是机器，坚持不了多久。易泉鹏定稿后，他忧心忡忡，再三督促齐悦投资人力资源部加快进度。

    孰料结果让他大跌眼镜，生活条件不差的老员工，跟普通人没有根本的不同，在金钱的刺激下个个斗志昂扬，恨不得24小时不睡觉。这帮人的平均身体素质也比同行高出不止一截，即便工作强度极大，仍没有明显的失误。龙岗山项目的进度远超预期，既快又好，最迟12月底就能结束筹建期。也许跟奖金有关，龙岗山项目的奖金是按进度发放的，如果提前完成，就没新员工什么事了……

    “想什么呢？”永远白衬衫领带的平头小男人易泉鹏快步进屋，身后跟着“花样美男”卡雷尔、“返祖贱男”瓦拉赫、“猥琐神机”孙本富、“天鹅酸菜”威兰德，沈玉奎和“兰博基尼”斯帕多利尼殿后。

    简越随口应道：“你如果在日本生活，连日本人都分不出你是中国人。”

    易泉鹏笑道：“你又暗讽我是小日本的后裔，我只不过是在日本学习和工作多年，久而久之成了习惯，骨子里还是中国人。不像你，从未去过日本，却对日本充满了好感。”

    简越很无语，懒得继续，给自己泡了一杯柠檬茶，斜靠在沙发上。其他人有样学样，各取喜欢的饮品，围着茶几坐好。

    “咳咳！”易泉鹏清了一下嗓子，严肃道：“闲话不多说，简董，我们今天违规凑在一起开会，跟你的安排有关。SCI投资的一家做摩托车发电机的泰国公司，被竞争对手恶意收购了，收购方跟EMK的一个合作伙伴是盟友。这事有些蹊跷，我们担心是对手的阴谋，又怕工作没做到位，刚好都在，于是一起对对。”

    简越不置可否，“还有呢？”

    易泉鹏说：“SCI和EMK的得力人手大批调到集团的其他分支机构，我们的力量越来越弱，EMK又和SMF分家了，老人都很担心。你喜欢过河拆桥是出了名的，而且经常拆得神不知鬼不觉。”

    简越淡淡地说：“我拆分EMK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避免再次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下不为例。格哈德，你先来。”

    威兰德说：“我这边主要有三件重要的事情，一是WM的非流通股前天已全面解禁；二是乌克兰四家车厂上周重组成乌克兰汽车集团，统一以扎波罗热车厂的ZAZ为商标，生产轿车、越野车、客车和卡车。杜布诺财团想让ZAZ加盟，提了两种方案：一是IMAH全资收购ZAZ，他们拿IMAH的股份；二是WM控股ZAZ，提供技术和资金支持。”

    “乌克兰汽车工业太弱，要什么没什么，ZAZ不够资格成为IMAH的成员，由WM控股。还有呢？”

    威兰德说：“扎赫管理层希望延期一年考核，还有，希望获得PALM的所有权。”

    简越沉默半晌，脸上慢慢浮现出笑意，“奔迈我已经转给UDO了，你跟施洛赛尔他们说，老老实实地把我布置的工作完成，不要得陇望蜀。”

    听众相顾骇然，威兰德咽了一口吐沫，“可是——可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您是UDO的最终控制人。”

    简越淡然道：“我当然不是UDO的最终控制人，我是它的架构师，也是唯一享有系统管理员权限的自然人。虽然我在这家公司没有一毛钱的股份，但能对它的关键决策施加足够的影响力，只要我想。”

    冷场了一阵，沈玉奎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你这招‘瞒天过海’玩得出神入化！”

    简越正色道：“玉奎，你这种人很难理解我的选择，不是你不聪明，而是你被世俗蒙蔽了双眼。我没玩什么瞒天过海，如此cao作，破局其次，主要是完美主义愿望作用的结果。UDO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兼家族企业和公共企业之长，虽然股权很分散，但不容易出现方向性错误，经理人也不敢轻易损害企业利益。”

    沈玉奎苦恼地挠了挠脑袋，“我怎么觉得出现这种情况的根源是你的精神有问题，正常人本来就难以理解精神病患者的思维方式。”

    大家都笑，威兰德说：“小老板这些年的精神确实不太正常，但没有大的问题。德国那边认为，根源是他的性格——他小时候有明显的多重人格症。幸好长大之后痊愈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只剩下‘小恶魔’了。”

    笑声再起，不过没人继续，工作时间不能闲聊，这个话题也不适合详谈。简越盯着斯帕多利尼：“鲁奇奥，你是老人，对我的规矩不陌生。这些年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EMK未来不会上市。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现有模式照旧，基本工资加奖金；二是EMK2%的股份，永不稀释，只有岗位工资。”

    斯帕多利尼大喜：“我选股份。”

    简越严肃道：“你要想清楚，EMK未必能恢复高峰时的规模，而且风险不小。”

    斯帕多利尼笑道：“哪里都有风险，再说我是什么人，只要你方向上帮我控制一下，我有信心把EMK做得比去年底更大。EMK和齐悦集团以后怎么分工？”

    简越沉吟片刻，“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有些头疼，这也是我迟迟不跟你提股份的原因。”

    斯帕多利尼说：“如果你现在头疼，我们可以过几年再谈，先做事。”

    “行，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说说你这边的进展。”

    斯帕多利尼说：“EMK的分拆善后已全部完成，新加坡总部办公楼正在装修中，预计11月初能入驻。瑞典子公司员工队伍稳定，斯帕勒博士说，不需要总部支援。加拿大子公司只剩下三名留守员工，我和玉奎已决定明天出发，他管新加坡，我管加拿大，就这么多。”

    威兰德继续：“克瓦希涅夫斯基说，IMAH没有异动。吉奥克博士说，WM没有异动。塞格登博士说，WM八月的实际销量比七月增加30%。”

    简越吃了一惊，“怎么公布的销量只增加了10%？”

    威兰德说：“具体原因未知，应该是策略。加尔茨集团已和一汽谈妥6AT供应合同，上汽方面，加尔茨集团和WM将继续与其保持合作关系，云越集团出局。小老板，这样妥当吗？”

    简越笑笑道：“有何不妥，我总不能继续养着云越集团给自己添堵，还有呢？”

    威兰德说：“没了，就这么多。嗯，UDO决定本月20号将总部搬去布尔格市。还有，康德中心与洪堡大学建立了合作关系。还有，扎赫教育决定将优立得大学更名为阿尔布雷希特-柯塞尔大学，简称AKU。还有……”

    简越没好气地说：“你能一次说完不？”

    威兰德双手一摊，“不能怪我啊，跟你相关的事情太多了，多到我头皮发麻。算了，反正你12月回德国的时候都会知道的。我一直认为，你不是唯恐天下不乱，而是天生的好斗，小时候拿小刀，长大了拎大锤……”

    简越啼笑皆非，挥手打断心腹的滔滔不绝，“行了，去工作吧。”

    威兰德做了个鬼脸，起身走人，卡雷尔、瓦拉赫、斯帕多利尼跟上。沈玉奎犹豫了一下，也起身离开，很快总经理办公室只剩下两位地主。

    “你前面说的话有几成是真的？”易泉鹏问。

    简越说：“九成，你们今天犯了大忌，如果是脾气火爆的老板，你们就得卷铺盖走人。”

    两位听众都苦笑，孙本富说：“这段时间忙得厉害，我们一时没想那么多，你进来之后，我暗暗叫苦。这事的性质很严重，刚好又在一个敏感的时间段。”

    简越眯了一下眼睛，“到底是谁提议开会的？”

    孙本富望向易泉鹏，后者说：“没人提议，因为泰国收购案有些复杂，我和瓦拉赫先开了个短会，叫了一些主管进去。后来不知道是谁提起你在分工上的犹豫，我们都很担心，顺势讨论开了，就这么简单。你放心，我们没有违反保密协议肆意交流。就算下属想说，我们也会制止，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这点驭下能力都没有，我这个总经理将来也坐不稳。”

    简越神色稍缓，“千万记住，不要逼我收权和分权，我的耐性没你们想的那么好。马自达的情况怎样？”

    易泉鹏松了口气，“七月初，我跟日本研发中心社长北川智胜博士以股东代表的身份去马自达总部拜访过，马克-菲尔德总裁亲自接待的。马自达已扭亏为盈，但控股股东福特在亏损，短期内不会放手。我个人建议，你不要在马自达上花太多的力气，纯属浪费时间。”

    简越摇摇头，“海南汽车90年便开始和马自达合作，一直到现在，熟悉马自达的风格，转换体系需要时间。——怎么了？”

    易泉鹏和孙本富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海汽跟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简越说：“我是海南黎海集团的实际控制人，黎海集团是海汽的控股股东，又与海南省府关系上佳，你说海汽跟我们是什么关系？”

    易泉鹏目瞪口呆，孙本富接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越说：“96年，海汽资不抵债濒临破产，我不忍心，给了点援助，助其渡过难关。98年3月，海汽挂靠一汽，无偿划转30%股份，获得生产许可证。今年3月，海汽从一汽赎身，独立运营。在整个过程中，我出钱出人，海南省府得政绩，确保不犯政治错误，一汽和发展委相关人等拿钱。海汽独立后，所有的隐患都被消除，皆大欢喜。怎么样，我瞒天过海的本事不错吧？”

    孙本富惊呼道：“原来顺风机械只是你吸引火力的靶子。”

    简越冷冷道：“什么靶子，如果不是你们这些老人不守规矩，随意交流，我早就控制云雀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贵航的保守派较劲。你们书读得太少，想得太多，所以经常变成爱guozei。云雀的员工过得凄惨，都是拜你们这种人所赐！”

    孙本富默然，易泉鹏说：“别人不知道，我没想那么多，只想做点实事。”

    简越哼了一声，“如果不是仔细调查过你的所作所为，我根本不可能任命你为易茂凯的总经理。以前你们玩瞒天过海我尚能接受，毕竟我在读书，精神又不大正常。现在我长大了，正常了，对这种类型的事情是零容忍。EMK对我的意义非同一般，吃里扒外并造成严重后果的人，不管有多深的资历，多大的贡献，我都会毫不犹豫送他们进监狱，明白没？”

    “明白！”听众异口同声，易泉鹏说：“你信任我们，我们也会投桃报李。请相信，今天的事纯属凑巧，不是我们在串联。”

    简越摆摆手，“我没兴趣深究，齐悦集团将越来越正规化，以后公事公办。”

    易泉鹏苦笑：“我最怕你说公事公办，罢了，是我们自找的，说工作吧。易茂凯包括我们两个在内只有42位员工，短期内也招不到足够的合格人才。我准备先建设发动机、零部件、材料等三个实验室，其他的慢慢来。”

    “可行。”简越说：“人才问题短期内无解，你们不要急，急也没用，培养出来还要留得住。当务之急是把框架搭起来，招聘你们主导，齐悦投资辅助，不过一定要中国人优先，我不希望看到这里老外遍地走。”

    易泉鹏说：“我知道轻重，海归在自己的土地上开研发公司，还要找外国人过来帮忙，说出去都丢人。只是——只是资金问题比较严重，本富说，你想将EMK的钱分给海韵五金，这样下去易茂凯三年都无法完工。”

    简越说：“资金不用担心，欠钱的是大爷，我准备贷款。五金利润高，不能放弃。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直接给我电话。”

    易泉鹏忙答应，和孙本富一起送别。简越出了临时办公区，绕着在建的研发中心走了一圈，很满意。澄溪三建这些年进步明显，一副国际大公司的范儿。也许跟海韵职院有关，澄溪三建是除齐悦装饰之外吸收海韵职院建筑系毕业生最多的企业，研发中心又是以轻钢结构为主的建筑群。

    一切了然于心，没什么好看的，上GL8回前景大厦。到的时候，已是11点多。停好车，径直去食堂吃饭。刚进门，很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虽然是一副中国人的打扮，但他可以肯定是安德丽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