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生无奈
天寒听见青龙子嘴中吐出的那三个字:“客栈,死!”,心脏骤然被人狠狠抓紧似的,令到天寒顿时无法呼吸。在天寒知晓猎户一家的结果后,他早就清晰地明白到,眼前这两个人绝对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哪怕说不上是杀人如麻,但恐怕也差不太多,心想自己落在他们手中自然是凶多吉少的,而之前看到他们让自己帮助购置食物的举动,心中也隐隐约约预料到,他们大概是要有什么图谋——这样一来,天寒自然一万个不情愿帮助他们,尽管并不知道他们图谋什么,可天寒认定绝不会是什么好事,他是铁了心宁死也不让他们得逞的! 不过,天寒是怎样也没猜到青龙子会这么卑鄙,居然会用客栈人的性命来逼迫天寒屈服!天寒全身动也不能动,他用眼神逼视着青龙子,愤怒使他原本苍白似雪的脸涌起一抹病态的潮红,双眼似想喷出火来的样子。 青龙子一脸冷漠,神色并没无甚变化,也不作声,只是静静地与天寒对视了片刻,眼中看不见天寒的愤怒,眼神空洞,好像什么都没有想,也好像没什么好想的。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解开了天寒身上的xue道,转身,看了一眼聂大刀,说:“走吧。”声线中没有一丝起伏,说完就抬起步先走了出去。聂大刀瞪着天寒,天寒撑着身子,半倚着被碰撞得有些木屑掉落的床,毫不相让地看着聂大刀。聂大刀看到,又想发作了,想要走过来再揍天寒一顿,但不知为什么,聂大刀好像在顾忌什么的,露出了迟疑的表情,然后撇撇嘴,也转身跟在青龙子身后走出了大门,从门边拿起那两只从天寒手上夺来的那两只野鸭,转到后院料理去了。 这真奇怪!聂大刀在顾忌什么呢?难道他在害怕什么?青龙子? 待二人走开后,天寒艰难地撑起了身子。都不知是好是坏,聂大刀的踢踩造成的,大多都是内伤,外伤反倒没多少,只不过擦破了些许皮rou,并没有伤筋动骨,不然天寒哪怕康复了也得落个残废。可尽管如此,内伤却也不轻。天寒这一下用力,全身的内脏立即抽着痛,实在是剧痛万分。 天寒强忍着这非人的剧痛,慢慢地一点点地站了起来,这一时间,足足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其间无数次重新跌回在了地上,触及伤处——这一下子,天寒的脸色真正地连一丝血色都不存了,全身摇摇晃晃,就像随时会倒下一般。 天寒撑着,站起来,还没等人站直,忽而又是一扑,整个人重重地倒在了床上,这一下,天寒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床上的被褥。天寒的手掌拼了命地在床上摸来扫去,终于好像碰到了什么,他急忙盖住,接着一浪浪的暗潮涌上来,天寒趴在床上,眼前一黑,再也不知人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寒幽幽回醒过来,才刚睁开了些许眼敛,就被阳光激了一下,他下意识了地闭上了眼,抬了抬手挡住了阳光。 这时,不知是有意还是碰巧,青龙子、聂大刀再次走了进来。聂大刀嘿嘿地笑道:“小子,内伤好了些了吧?” 这时,天寒脑袋终于开始清晰,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眼睛一下就红了。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惊,手下意识就往腰间处的床板模去。 “没有的?明明那时有的!”天寒喃喃地说,才刚刚有点血色的脸色又苍白了起来。 青龙子就在这时,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木头样的,上面有着几处雕刻似的刻痕,依稀看得出来,这是一只小鸭子。这只鸭子,雕得并不好,或深或浅的刻痕,技艺十分生疏,看得出来,这只不过是稚童胡乱间的小玩具。 青龙子掏出了这只木鸭子,也不说话,只是拿起,静静地站在那里。天寒把整张床都摸遍了,突然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青龙子手中的木鸭子。天寒看到,怒着对青龙子喊:“给回我!” 青龙子冷笑了一声,没有出声。倒是聂大刀在旁边,嘿嘿地笑说:“我说,小子,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俩讲条件?” 天寒涨红了脸,刚想说话,青龙子却插嘴了。他说:“你内伤刚好,再动气,我不救你。”说得一字一顿,生硬无比。 “呸!”天寒唾了一口,恨声道:“我本来就没想过活着,你们何必救我?救一次,我死一次!”说着,就想头撞床头来自杀! “尽管,客栈。”青龙子的话再次轻飘飘地飘到天寒耳边。 “哼?什么意思?你跟我说清楚!”天寒猛然回头。 聂大刀今天不知怎么,总是嘿嘿的。他说:“那意思就是,你死可以,我俩会让整个客栈来为你陪葬的。嗯……这也算是风光大葬了。你就安心去吧。”语气中充满了揶揄。 “你!”天寒顿时气结。过了一阵,他突然冷静了下,脱口而出地说:“恃强凌弱,这公平么?” 听到这个问话,青龙子一直垂着的眼敛抬了抬,接着又垂了下来。他淡淡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 天寒笑了,稚幼的面容上充斥着悲凉,他心中不知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些话说来没有意义,却还是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欲望。他脑海闪过无数的画面,红色的,看不真切,却让他心中突然充满了悲愤与怨恨。 “哈哈!对!没有公平!哪里有什么公平?如果有,他们不会死,你们都怎会活着?”天寒向着青龙子恨声道。 青龙子听到这句话,终于翻起了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天寒,眼神中慢慢浮现出莫名的神彩——这时候的他,才有点像一个活人,有了活人的生气。 青龙子看着天寒,好久好深,突然也笑了,嘶哑的声线缓缓地道:“对,不错,本来我们都该死的,只不过我们比你强,所以我们都活了下来。世上本来就是这样,恃强凌弱。我是恶人,我欺负你,杀了这一家人,那是恃强凌弱;如果有一天,你比我强,你杀我,也不过是恃强凌弱。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恃强凌弱,只不过善善恶恶,但干出来的事,不都是杀人这一样恃强凌弱的事?你以为你杀我是除恶,那只不过你认为我是恶人,但在我眼里,杀我的,不也是恶人?公平?只不过弱者控诉被**的借口。这世上,你杀我,我杀你,理所当然。” 天寒沉沉地听着青龙子这一番话,没有作声,没有反驳,过了一会儿,才道:“只不过我是弱者,如果你我都是差不多的,差不多的武功,差不多的,你可以杀我,我也可以杀你,我想,你也会跟我说什么公平的。”
“对,的确,当我除了公平之外别无他法。”青龙子没有反驳。 “当我除了公平之外别无他法……”天寒喃喃地重复道。 青龙子没有作声,眼敛又垂了下去,仿佛耗尽了精神般昏昏欲睡。聂大刀有些诧异地看着青龙子,又看了看天寒,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微张开的口慢慢闭合,紧紧地闭成了一条缝。 屋子里寂静无声,突然,天寒抬起头来,说:“我答应你们。只不过,有一个条件,你们要把这只鸭子给回我!”抬起手,指着青龙子手中的木鸭子。 青龙子看了手中的木鸭子一眼,淡淡地,没有起伏的声线,道:“你有资格讲条件么?” “你!”天寒噎了一下,盯着青龙子,再也说不出声来。 青龙子再次抬起头,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不知为什么,里面竟有些凄凉的味道。他说:“就是这样,你没有资格,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杀了整间客栈的人,除非你能狠下心肠不管他们,但你不会!不会!所以我的要求,你无论如何都要答应!这就是我的底气,而你的价值就是可以为我做事,这也是你的底气。除此之外,你没有一点别的东西可以做你的底气来让你跟我讲条件!这一次,你无论看起来多么硬气,你都是在求我!求我?我便可以不理,我便可以随意地羞辱你,而你无法反抗,因为你没有一丁点的力量!你手上一丁儿的价值都是我给你的。没有力量,你就注定被我羞辱!哈哈哈……”青龙子形若癫狂,忽然一挥,手中的木鸭子破开了窗子,被青龙子掷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天寒看到木鸭子被青龙子掷出窗外。他大吼一声,不顾身上的内伤没好,一下子从床上扑到了窗外,向外面望去。窗外是屋后一个高高的野草地,草生长得十分茂盛,都长到成人的腰身高下,在这里,一只小小的木鸭子,又怎能凭着rou眼找得到呢?天寒多么想现在就奔到外面,哪怕一天一夜,两天两夜,三天三夜,几天几夜也好,都要找到为止。但他也明白到,现在,他找也没用! 他深深呼吸了几下,强压下心中的愤怒,忍受着体内灼烧般的恨意。他慢慢地躺回到了床上,转向身,再不作声。 青龙子、聂大刀二人再也没说话,静静地转身离去。青龙子头也不回,在前走着,聂大刀跟在青龙子身后,前后地走出了门口。只是,在青龙子看不到的角度,聂大刀似乎有意无意地,暼了天寒一眼,再转回来,望向门外远方一团团的乌云。 “快下雨了。”青龙子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