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江湖无情
日子走得飞快，从来都没有等人的意向，很快的，一月过去了。天寒这一个月里，每隔几天，就会去集市里买吃的。买的也不同样，上次买过馒头了，这次就买酥饼，下次就买蒸糕，总之就次次不同样，去了**次，而且要求也是千奇百怪的：有时候酥饼不要甜的，一定要咸的；有时候蒸糕一整个大的，他偏要老板弄成一整个小碗大小才肯买。他出钱也阔绰，一次也是一两白银，一来二去的，集市里，天寒竟也成了个名人！ 当然，这样的花费，天寒最开始的钱早就花光，但掌柜不知怎么，都不用天寒开口，差不多的时候都会给天寒几两白银，这样一来，天寒也就有钱这样下去了。看到这，许多人都不明白，但既然掌柜不说，大家也就不好意思问了，可是，大家都论议纷纷，引古博今地分析，处处都把他当一件趣事来说： “听到没，今天天寒买了芋头！”一个人偷闲时对着同伴说。 “真的？他要了大的，还是小的？”同伴转过头来，很兴奋地问。 “我猜是大的，这芋头小的好找，大的不好找。”旁边的一个顾客插嘴说。 “不对不对，他要的既不是大也不是小……”那人故作神秘地说。 “哦？那要了什么？快说快说！”两个人都急着问道。 “他要的，是长的！” “啊！真有的！” 虽然这事情小，但奇怪的事，总是无论大小都可以成为俗世俗人一种乐此不疲的谈资，奋力流传，反倒是些平常的，却是关要的事，总被人忽略不提——这大概便是人性的悲哀。 天寒成了名，天寒自己知不知道，且不说，但是他预感到，他的目的仿佛达到了，尽管他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无论怎样，他想要的效果有了。 现在，一个月到了，他右手提着手中他今天买来的馍馍，很大的一篮，里面个个都是不大不小，土黄而结实，差不多都同一尺寸的，左手拿着一个买馍馍时旁边刚来的水果摊送的苹果，一边吃着，一边走向郊外，打算给聂大刀、青龙子二人再送吃的去了。 走到猎户屋时，手中的苹果早就吃得清光，不过他的兜里还有两个。他走到门口，这次竟不似往时一般是聂大刀在门外等着，反而是青龙子。天寒对青龙子比聂大刀更有些戒备，手中想扔掉果核的动作停了下来，戒备着，走过去放下手中的篮子，转身就想离开。 可是，天寒想要离开，却有人不想天寒就这样离开……准确来说，他有不得不不让天寒离开的理由。青龙子看着天寒走过来的时候，右手提着一篮子，左子却是放在腰侧，像是护着什么东西般。他不经意地暼一眼过去，然后就呆住了，接着一阵狂喜涌出在他苍白的脸庞上。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来，看见天寒转身就要走的样子，他开口了：“等一下。”哪怕是这么激动的时候，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冷淡，带着些许的嘶哑。 天寒听得青龙子叫唤，心中微微有点诧异，平静地转过身来，看着青龙子。 青龙子没有看天寒，反而把目光放在了天寒护着的兜。他缓缓地张口道：“把手拿开。” “拿开？”天寒下意识地紧了紧手，有点戒备又有点困惑。他慢慢地，把左手拿离了腰间的兜。 青龙子待看清了天寒兜里的东西时，眯着的双眼像触电似的瞬间睁大，逼出两道凛然的寒光，威严、冷漠，像是一只猛虎从沉睡中醒来，直把天寒吓退了一步。 天寒发现，他仿佛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眼前的这个人，每一次看到他，给予他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甚至是截然相反的。在之前的谈判里，天寒以为眼前这个人，阴险，冷漠，是一条喜藏在暗处的毒蛇，而这一次，就这一下睁眼，在之前本来充斥着以为深入灵魂的阴险气息仿佛不再存在，这个人浑身笼罩着一层身为上位者的威严，尽管视生命如草芥的冷漠依旧，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如同百兽之王般，虎对于在它之下的生物却是不屑一顾的，所谓漠视，所谓冷漠，只不过舍我其谁，霸者孤独。 如果说，天寒之前以为他能给以他一次狠狠的反击，而现在，他突然没了那份信心。天寒心中一凛，突然想到青龙子为什么会让他拿开手，再心里一急，一下子就把兜里两个苹果都扔到地方狠狠地踩了下去。可是，苹果又怎么是天寒这个小子轻易踩烂的呢？ 这一举动，青龙子看到，没有如天寒所料过来抢夺，反而就站在原地，看着天寒拼命地踩，大笑了起来。 “迟了迟了，当你拿这些苹果过来的时候，就迟了！” 天寒的脸色煞白，停下了脚，心道，难道苹果便是一个暗号？这几次我去集市的时候，竟被那个看似和善的人骗了，亏我还以为他只不过是初来此地到处结缘所以才四处送点水果而不曾疑心过，这下可是糟了！我可是成就他们的诡计！ 在这个时候，天寒还是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的性命危矣，而是在愤怒自己竟然不小心着了青龙子一伙人的道，反助了他们的计划，可见他对于青龙子、聂大刀的恨有多么的深！ 青龙子笑意不减，随意地盘坐在地上，道：“小伙子，你还是太嫩了。你去集市里提那么多奇怪的要求，就是想人家注意到你，进而发现到我们，这个还是不错的，有点聪明。你猜得不错，我们的确是有对手。我们呆在这里，连城镇都不进了，为的，就是他们。不过，你却想差了一点，你会这样做，带来的这些古怪的东西，我们会想不到？”看到天寒冰冷的眼光，青龙子本有点收敛的笑又扩大了。他接着说：“老实告诉你吧，从你拿过来的第一天，我们就知道了。只不过，你要别人知道，而我们，也要别人知道。” 天寒这一下终于明白了，原来，那买苹果的就是青龙子的伏笔，他在找可以对抗青龙子二人的对手，而青龙子，也在利用他让他们埋下的伏笔发挥作用，而天寒、苹果，甚至他这一个月的所作所为，都是成就青龙子的一个工具！ “好重的心机！”天寒再也说不出话来，狠狠地盯着青龙子，一个字也不说不出来。 青龙子没听见天寒回答，这次真的开怀地哈哈大笑。突然，青龙子一跃而起，天寒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就被他手一伸，一攥，提着后领直往山上奔去。 那个身法之快，形若鬼魅，一跃之间就到了树枝尖端，脚尖再一沾一触，刹那间就越过几棵一丈直径的大树，更令人惊叹的是，提着天寒，落在枝尖上，竟然枝条连压弯都没有，只轻轻一颤就回复静止了——看到这身轻功，俨然已臻世间顶尖高手之列，真不知当日客栈外怎么回事，难道短短一月，足以让一个武功不过二流水平的人一下子成为顶尖高手？如果当日能有八分此刻的功力，那麻衣老人恐不是轻易就能脱身的，为何呢？所谋何事？ 且说青龙子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把天寒从山脚带到山顶之上。到了山顶，青龙子把天寒随意一放，天寒身不由己地落在了尖石上。天寒忍不住叫了一声疼，股间已被尖石硌出血来了。 青龙子看着天寒痛苦的表情，脸色不改，慢慢地走过去。走到天寒身侧的时候，他才开口说：“看到那里的悬崖了么？” 天寒顺着青龙子目光凝视的方向看去，只见白云如海，乌黑的山岩伸展到几丈开外后就骤然而遏，只有那柳絮般的白云在蓝天的布幕间浮动，意境极美。 青龙子仿佛也对这番美景着了迷，他说：“看到了吧，挺美的地方，对吧？还满意么？” 天寒瞧了青龙子两眼，突然冷笑道：“那是否该要谢谢你给我找了这么好的葬身之地？” 青龙子听到，恍了恍神，回过头，看了看天寒，又把头转了回去，仿佛真的很喜欢这个云海，喜欢到连一刻都不舍得把目光离开。再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开口说：“准确来说，不只这个，你还要谢谢我让你跟他们在同一个地方，也会用同一种方式死去。”天寒听得懂，青龙子口中的“他们”是谁。 “你！”天寒真的愤怒了，“你混蛋！” “混蛋？挺贴切的，”青龙子也不恼，反而真认真思考了一下再回答道。过了一会儿，青龙子又开口了，他说：“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里么？”他根本没打算天寒会回答，于是停也不停地就接着往下讲了：“因为这里是山顶，我喜欢站在这里，这是一种高处的感觉。” “呵呵，”天寒真的怒他的态度，于是他想起码都在口头上打击到他一番，“多少个痴心妄想成为英雄的人都会这样喜欢过，但你，不值。” “我还以为你会说‘高处不胜寒’呢。” “你去不了的，哪里会寒？” “呵呵，我会的，这你不用担心。只是你，”青龙子顿了一声：“恐怕看不到了。”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我十四岁开始杀人，杀过的人不计其数，这句话，我都听过不计其数，如果真的有鬼，也好，我想问问死后的归宿。”说着，青龙子把天寒再提了起来，走向崖边。 “原来你也会怕死后的报应！”天寒嘴中还是一点不饶。 “谁不怕呢？”青龙子根本没有瞧过天寒一眼，眼睛直直地望着那变幻着的云霞。走到崖边了，青龙子把天寒提到面前，再继续说：“其实，以你的性格，我们也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若我不死，我会杀了你！” “哈哈，那可很难说！”说完，青龙子手一抬，就把天寒甩出了一丈半开外了。 天寒在空中上升，下坠。他喊道：“不可能，我必杀你。”声音渐远渐不闻。 “呵呵，”青龙子摇了摇头，转身走下山顶，“以后的事，谁说得清，你恩我怨，今日恩人，明日仇家。要知道，我们活的地方，叫江湖啊。” 青松戏风，自在葱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