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她的江湖

    沿纸伞蜿蜒滴下的雨水滴滴答答滴滴，从夜山上下来，身上带着一股绿意，满眼似乎都是湖水。慢慢变得细小的雨像雾丝一样遍布天地，趁着好天气灼灼总算来到了平怡镇。长长的泷波河沿岸搭配着长长的石栏，少女灼灼撑把小纸伞在颗粒般的雨水中，走一步，拍一下栏杆，慢慢前行。

    没有上一次下山的兴奋，灼灼悠哉悠哉地走在石板路上，双脚潮湿得难受，似乎马上就要生出青苔。必须得找个地方清洗一下，一个夜山上离家出走的少女，在平怡镇除了陆家还有哪里可去。瞧自己这一身，还不是从陆家穿出来的。

    可是就这样投奔“陆又长”，师父和师兄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还不得一下就把她擒回家了。灼灼撅着嘴飞脚踢开了一枚石子，那石子“啪”地一声就跌进了河里，钻进河里丝毫不见踪影。

    或许，师兄根本就不在意，啊！或许他还要感激自己能离开夜山，再也打扰不到他，害他毁容。一定是这样，她感到来自师兄的深深的恶意。

    纠结，她在桥上走来走去，烟雨后的平怡镇万物生新意，走到桥头，突然又掉头转回去，这是普通的桥吗？这简直是奈何桥，孟婆她老人家是否在家，能否给她来一碗馄饨，叫她填饱肚子。

    去陆家忍受不了他家硌脚的小石子路，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即便是去了陆家，师父和师兄也肯定能把她一下子揪出来，这也是一个现实的问题；腹中饥饿，万分思念陆家桌上山珍海味，这更是一个现实的问题。

    灼灼在桥头走来走去，走到了雨水渐渐停止下坠，走到了街市上人来人往都好奇地打量这个满身带雨的女子，走到自己腰酸腿痛，理智战胜了感性。于是她决定实现第三个现实从而抛弃前两个现实，毕竟她是少女灼灼，就算肚子不饿也无法拒绝美食。

    “夜山女侠。”

    在灼灼一拍自己的大腿决定就此停止纠结的时候，突然从背后有人叫她的自称。

    平怡镇又不是夜山，灼灼心想，怎么会有人听说自己的名号？便迅速往回看，一个带着巨大斗笠的男子好奇地看着她，“该不会是夜山也不愿收留你了吧？”

    “你是何人？”灼灼慢慢收了伞，警惕地看着他，并没有感受到杀气，她便也没有准备“孤影剑”。

    “怎么，你江湖中的熟人有那么多吗？”那男子友好地靠近她，灼灼伸出手做出停止，禁止靠近的姿势。“不是吧，难不成你还有仇人？”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是敌是友夜山女侠自然能分辨，不然的话，哼哼。”灼灼使劲扬起了一边嘴角，冷笑在别人脸上是冷笑，在她脸上倒变得呆萌好笑。

    对方伸出一只手指，顶起了斗笠，悄悄靠近她，一双明澈含光桃花眼冲她笑笑:“几日不见，你竟然忘记了官僚阶级的好朋友，太不仗义。”

    “陆又长！”她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等下我要投奔你？”

    “投奔我还真会选日子，若是早几天，你连我的影子也看不见。”

    “影子都没有，你是死了吗？”

    “一见面就说这话，你这丫头还真是口无遮拦。”对方果然是陆苌幼，就算没有露出那双桃花眼，也能从优雅的气质里看出端倪，当然本文女主角依然是看不出的，她永远抓不住重点。

    灼灼见到好友也心中欢喜:“看到你我还挺开心的，就像看见了你们家桌子上的大白鹅。”

    陆苌幼悄悄将额角的汗水抹去，真是汗颜。自己不整日挂在嘴边也自知风流倜傥风度翩翩，被成为人中之龙，婉若游龙什么的也能突出自己的气质，倒是这个“大白鹅”，还真是第一次被这样称赞。好吧，天知道这是不是称赞。陆苌幼安慰自己，每个人的审美观点都不同，审美角度也不尽相同，或许灼灼是从“实用”和“接地气”的角度来评价自己的。但是吧，实在难以消化，“实用”、“接地气”居然用来安慰陆苌幼，估计那些每年为自己取得“花美男榜”榜首争破头的女性投票者听到这样的形容一定都晕过去。

    他努力尝试着说服自己接受灼灼的怪异思维，而这个女子倒满不在乎地问他:“你这是什么造型？平怡镇现在流行戴这种帽子吗？”

    “你懂什么是‘看杀卫玠’吗？”

    灼灼诚实地摇头:“戒？戒？借什么玩意儿？”她指指自己的脑袋:“好像这里听不懂，这不赖我。”

    陆苌幼哭笑不得，耐着性子跟她解释:“卫玠呢，是一位跟我一样的帅哥，走到哪里都被人喜欢，人见人爱……”

    “花见花开，奥，了解。”灼灼连忙接话道。

    “但是呢，这个美男子心里承受能力不行，被太多人看，一激动吓得得病死了。”

    “好可惜，他的墓在哪里？敬他是一介美男，我得前去拜访。不过，话说回来，你讲话怎么没有个重点？”

    “你没有听懂罢了，之所以提到卫玠前辈，是因为我不想死。我戴斗笠是为了躲避大家炙热的眼光，稍不注意我也如卫玠一样被看死不就糟了？”

    灼灼点头:“说得好有道理，那么，我们现在去哪里？”

    “咱们打道回府。”陆苌幼一指方向，兴致昂扬地看着她。

    “不不不，不行，”她立刻结巴道:“第一，你们家的石子路太硌脚；第二，我要是去了陆府，肯更会被师兄抓回去。”说着她拼命地摇头，似乎师兄如影子一般笼罩在她身侧，吹也吹不散。

    陆苌幼倚着石栏，尽量低着头，不想被人看到面目。虽然前阵子跟什么“游侠先生”赌气，故意把自己曝光于街市巷口，但事实证明“人怕出名猪怕壮”，接二连三有衙役前来警告:“陆大人，您美貌天下无双，拿出魔镜问它谁是天下最美的男子，魔镜只会回答当然是陆大人了。但是，陆大人，您作为现象级美男，不能因此而扰乱交通啊！实不相瞒，陆大人最近随意的抛头露面，平怡镇的交通完全瘫痪，这叫小人很难办啊。”所以，这位又翻出了斗笠，出门防晒必备神奇。

    “所以，你就逃出来了？”刚刚灼灼向他简要讲了一些离家出走原因，她添油加醋控诉“倾城剑”的主人，听得陆苌幼感叹:居然也有虐灼灼的奇女子吗？那得长成什么样子来着……

    “没错，跟你说话的时候我的双脚还湿漉漉的，怎么这么命苦。”灼灼拎起裙角露出双满是泥巴的鞋子。

    “啧啧，”陆苌幼想起了上次还没有送出手的那双鞋，装在盒子里藏在了书柜上放，生怕被人看到难以解释说明。但从此以后那个书柜便成了陆苌幼的心头事，每次进屋都要看上几眼，这样才会觉得安心。“跟我去陆府，他们应该还不会硬闯吧？”

    遂，一个在桥头徘徊良久的女子终于找到了方向，她跟着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鬼鬼祟祟地离开了。

    “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不远处的老人发出今不如昔的感慨。

    “老人家，您懂什么，现在流行这个，什么私奔啦，奉子完婚啦，生米煮成熟饭啦，都不是事儿。”一位中年模样的男子同老人解释道，看他满脸风尘应该是见多识广的商贾人士。

    “看看你说的都是什么啊！如果这都不再是大事，那这社会得乱成什么样子啊！想当年，我们村……”

    “老人家，您总活在过去，思想观点已经老啦，不能用旧的思想去研究新的社会问题。”

    “新的思想？呵呵，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隔壁姓王的人越来越多了吗？这事儿还是正常的事吗？”

    “磨刀磨剪子啦～”

    叫卖声出穿过人群，婉转地朝前行去。

    陆府，后花园的青石板平静地躺在地上，刚刚经历夏雨的冲刷变得干净和纯洁。仆人们都不解:“为什么二少爷突然要把石子路剔除，改成石板路？现在京城的人家不都是铺着石子路吗？”偷听到谈话的陆苌幼偷偷地笑了一笑，本少爷的习性可是你们能摸得到的？

    “先来两只烤鸡。”陆苌幼善解人意地安排下人:“要嫩一点的，味道要浓郁，其他等下再随她意，留个丫鬟在旁边候着。”

    “哇，这待遇，夜山是什么鬼东西，我再也不要回去了。”灼灼猛拍桌子，结果把手拍得生疼，她还记得苏小成轻轻将剑一丢就砸坏了半个桌子的事，想学她却又道行不够。

    “好觉悟，干脆就待在我们陆府吧，有你吃不完的rou。”陆苌幼设下了一个圈，就等着灼灼往里面钻。

    “可是我跟你虽然是朋友，但也不能一直住在朋友家啊。我还是会另辟新径，在江湖中闯出一片事业。”

    果然是夜山女侠，陆苌幼觉得不可理喻，正是这种不可理喻中透露着江湖人士的自在劲儿，特别令他佩服。刚刚他还想着把灼灼忽悠住，答应住在陆府，这样他便可以顺手牵羊一般将灼灼拿下，但这丫头居然没有上当，一心牵挂着她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