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拔钉子
回了乾清宫,我等着福临对我发难。 “婉侍,你不喜欢佟佳氏?” “奴婢没有以德报怨的美好品质。” “皇后呢?” “奴婢敬佩皇后娘娘敢作敢当,乃性情中人。” “你先回吧。” “奴婢遵命。” 寥寥数语,我便回了赏心阁,不知道福临什么心思,我也懒得给他洗脑。 回到养心殿,福临静静得坐着约莫一个时辰。今日看来,婉侍是极为聪慧的,适时的韬光养晦,适时的崭露头角,不怕得罪人,更不怕得罪自己。额娘带走了玄烨,一部分是对玄烨的疼爱和看重,又何尝不是分离他们的母子情呢。至于皇后,福临抚了抚眉头,性情中人吗? “皇上您都坐了一个时辰了。”吴良辅提醒道。 “朕乏了,歇息吧。”福临摆了摆手,他喜欢将一切掌握在手中,佟佳氏、淑妃、其他人,他可以看透她们的想法,知道她们要什么,这样就能为自己所用,但是皇后,他掌控不了,婉侍他看也看不透,也许他早就看透,只是自己想的复杂了。突然想起了婉侍说过的那首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提笔写下,胸口有种寂寥之意。 生辰宴后,我感觉到福临对我的针对之意少了很多,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当然每天得喝药。搞得天天王太医一进来我就当他是瘟神,还有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兰儿身体已经痊愈了,哭着嚷着跪在我跟前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我被她闹得心烦,也不能说她什么,一说她哭得更凶,后来折腾了近一个时辰兰儿被云彩半拖着走了。 人一闲就容易胡思乱想,最近我老是想到江晋越,一想头就疼,除了去御书房就经常在院子里闲逛摘花除草来分散注意力。也许真是冥冥中的安排,我发现修整花草的宫人换了一个,赏心阁出现了好几个生面孔。不由得联想是不是哪些位娘娘安插的眼线,我的宫里可以有福临的眼线,但是绝不能有旁人的。 当夜,我上吐下泻了一整个晚上,人都无力得虚脱了,最后更是陷入了半睡半醒得昏迷,兰儿在一旁急的直哭,整个乾清宫都被她的哭声震了好几震,王太医号了我的脉象,眉头紧皱。 “婉侍应该持续了很久,怎么现在才找太医?”王太医艺术精准,但是却摸不准这个病情,像是寻常的吃坏肚子,却又不是。 “午膳后,姑姑就一直呕吐腹泻,本来以为是吃坏了东西,过会儿就好了,没想到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兰儿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得回话,后悔得不行,怎么就没好好照顾婉侍。 “可能是食物中毒,你们将婉侍今日的午膳说一遍。”王太医开了一张清肠的方子,教身边的小太监赶紧抓药,然后想搞清楚婉侍的病症来源,以避免她下次误食。 兰儿仔细回想报了几个菜名,和寻常的并无不同。 “除了用膳婉侍有吃什么?”午膳并无问题,王太医紧了紧眉头。 “姑姑和平常一样吃了点牛乳,和水果,食材都是张嬷嬷经手的,您可以问张嬷嬷。”兰儿泣不能声,云彩代为回答。 王太医听罢眉头皱得更紧,只怕不是食物中毒那么简单了,弄不好是有人下毒。 第二日福临便知道了,王太医将自己的疑惑一一禀明,皇上找了赏心阁的探子,事无巨细得了解了一遍,得到的可能性还是只有一个--旁人下毒。既然有能力下毒,为什么不用致命之物,反倒像是蓄意作弄,福临眉头紧了紧,这个婉侍不仅自身奇怪,连她身边发生的事也很奇怪。 一连三日喝了王太医开的药,我的身体好了很多,云彩和我说院子里厨房里都换了一拨人,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有人下毒,兰儿和云彩也是担心得不得了,每次用膳都用银针里里外外一顿猛戳,害我吃饭都没了胃口。算是自作孽吧。 我承认我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别人想做十五,我就先做初一。这是我一贯的毛病了,西瓜加上牛奶就会引起严重腹泻,张嬷嬷膳食料理的很好,但是寻常人这两样是没有事情的,为了拔出这些钉子闹了那么几天肚子也不知道值不值。我知道福临会怀疑我,但是没有任何证据他也就只能怀疑,毕竟我屋里都是他的人,我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总不至于连我体质异于常人都能调查得出吧。对于福临我说不出是什么感情,抛去他身上的帝王特质,我常常分不清他是谁,江晋越抑或皇上。他坑我害我,我甚至分不清偶尔的关心是出自他的真心还是他坑害我的一个环节,但是我恨不起来,更多的是难过和同情,换一个环境也许他就是纯粹的如同江晋越。不管如何,他可能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理由吧。 慈宁宫,太后携着玄烨和皇后聊家常。玄烨确实不是一般的聪慧懂事,来慈宁宫的当夜哭闹了一阵后,仿佛认命般的接受了这里,因为在这里皇奶奶虽然疼他,但是哭除了嗓子变哑眼睛疼痛是换不来任何东西的。他犹记得闹到半夜,皇奶奶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想不到办法了就哭闹,佟佳氏如果就是这么教你的,那么就别再回去了。玄烨抽了抽鼻子,忍住了哭声,他很怕见不到额娘。这几天玄烨常常能看到皇后娘娘,很美丽的女人,比他额娘还美丽,但是他听说过皇阿玛不喜欢她。玄烨还是很羡慕皇后的,因为她和皇奶奶说话很自然,不像额娘总是要讨好皇奶奶很拘束,看得出皇奶奶很喜欢她。皇后娘娘好像不喜欢自己,看到自己就当没看到一样,不像别的娘娘一看到自己就满脸的疼爱和夸奖,额娘曾经说过那些人都不是真的对自己好,无论她们给吃什么送什么都要先给额娘看。皇奶奶和皇后娘娘最常聊的话题就是她们的家乡,大草原、马奶酒,和远在他方的家人,一聊就会聊很久,皇奶奶偶尔愣愣得出神,眼眶红红的。皇后娘娘很会讨皇奶奶开心,今天就带了自制的马奶酒,还有画师的画,画上绿绿的一大片,皇奶奶说那是草原,还有一个个白色的馒头,皇奶奶笑着说那不是馒头那是帐篷,是住人的,草原上还有奔驰的骏马,皇奶奶说她年轻的时候也是骑马的好手。
“姑姑,和我说说婉侍吧。”皇后喝了些马奶酒,脸色微红慢慢的开了口,好像挣扎了很久。 “一个奴婢而已,慧敏为何为她挂心?”太后叹了口气,满眼都是疼惜,她喜爱慧敏并不完全因为是自己的嫡亲侄女,更因为她对自己儿子的真心。草原的姑娘爱憎分明,自己又是多久才参透真心未必能换真心的呢? “我总觉得,皇上对她不一样,而她也不一样。”每次想到福临,皇后明艳骄傲的脸庞就会出现落寞的表情,“我听说了生日宴上,不管她是不是出自真心,我都会记得她,也许她和我一样都是傻子。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说不合时宜的话。”最后一句皇后忍在了心里,在该说的时候说不出口。 “傻孩子哪儿有皇后将自己和一个奴才比的?”太后还是想起了那个普通的宫女,没有感激的情绪,毕竟皇上身边的人都不是吃干饭的,即使没有这个宫女,也伤不到皇上一根汗毛。宫里沸沸扬扬的传闻只要长耳朵的人都听得到,太后听到后只是干笑了几声对身边的老嬷嬷说,你见过先皇如何宠爱宸妃,真正宠爱的人怎么会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佟妃也真是好算计。太后对这个小宫女留下了心思,生辰宴的时候旁观着她的表现,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真的出乎了她的意料,而且因着她顺势打压了佟妃。“她是聪明人,她知道什么叫做借力打力。”太后只说了这一句,便将话题拉开,心里琢磨着,三天了,佟佳氏倒是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