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节 梦之彼端

    “一般人看来，意识对于自己是透明的，就像空气一样。但其实意识更像鸡蛋。”

    “鸡蛋？”

    “准确而言意识只是鸡蛋的外壳；但就这卵壳，世上却找不出两个完全相同的形状的来；况且即便是同一个卵壳，一千个角度便有一千种形状。所以说人虽一体，却有千面。卵壳尚且如此难以捉摸，更遑论里面的卵清、卵黄，那更是常人所不曾知道的。”

    “那卵白、卵黄究竟是什么？”

    “那你知道卵壳是什么吗？”

    “不知道。”

    “情感、思维之所选谓之自我，自我之所在谓之意识——此表层，卵壳也；情感、思维之所弃而潜于意识下流者谓之本我，本我之所在谓之潜识——此上层，卵衣也；事之所历必留忆，念之所起必有因，诸忆留处亦诸念起处，谓之本识——此中层，卵清也；人婴教而能言，兽婴教而不能言，此原型之别；有人擅怒而不擅忍，有人擅智而不擅力，此天赋之别。原型、天赋之所居，谓之原识——此底层，卵黄也；原识之下，乃生灵之基，与天地同构，与万物同源，谓之无识——此基层，台面也。”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佛罗里昂是个可怕的敌人。他可以在别人精神的表层和上层来去自如，随意改变别人所见所感，制造各种幻觉和梦境。在特定情况下他甚至能进入别人精神的中层，在那里改写甚至抹去别人的记忆以及目标。如果他成功改写了你的记忆及目标，你甚至有可能反过来，对付我们。”

    “那该怎么办？”

    “我会给你的部分记忆施加封印，这样他就无法改写或者抹去你那部分记忆了。”

    “封印？”

    “嗯，就像把书本用装进铁库里锁起来一样，只有我有钥匙，他没有钥匙，是打不开库房的，也就无法改写或撕毁书本——你的记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无法改变你。”

    “那，他还有什么办法？”

    “他不能改写或者抹去你的过去，却可以给你添加新的过去——新的记忆和目标。即便无法扭转你的态度，但至少能扰乱你的行为。所以，还必须有另外的方法保证计划得以实行。这就是不可能的自旋。”

    “不可能的自旋？莫非是小于一的自旋？”

    “没错。你要配合我，这样我就能进入你的精神底层，放入一颗自旋为二分之一的骰子。我把它与‘我’这个原型绑定。这样当你看到“我”时，这颗骰子都会自己跳出来。你只要观察一下，它的自旋是否为二分之一就知道，这是梦，或者是真实。”

    所有回忆的画面，瞬间闪过，我拿着手中的骰子，怔怔地盯着它。只要我旋转这个骰子，或许所有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也许，连我母亲的记忆也是假的。可即便是假的，我却依然有种痛心的依恋和不舍。

    自旋，简单地说就是对称性。一个正四面体，每自转三分之一圈，就跟原来一样，这样它的自旋为三；一个正方体，每自转四分之一圈，就跟原来一样，所以它的自旋为四；一个六面有数字的骰子，每自转一圈，才跟原来一样，所以它的自旋为一。任何东西，只要转一圈，都会看起来跟原来一样，所以现实世界不存在自旋小于一的东西，但是！概念中可以存在！若我手中的骰子是二分之一的自旋，意昧着，我要转动它两圈，它才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我把它放在手心，正对着我的数字，是六。然后我开始旋转它，一圈，数字竟是九！再旋转一圈，这次对了，数字是六！没错，这个地方也是梦境。再想，坠落感居然在这里失去了作用，也就是说，在这里一切生理反应都连接不出去，唯一的解释，这里是佛罗里昂的梦。

    这样就惨了，我甚至想不到该如何离开，如何醒来？我惆怅地走到梳妆台的镜子前，摸着自己的倒影，多么清秀又精致的脸，却为何愁眉紧蹙？好美丽的姑娘，可惜将永生被困在镜子中。然后我无奈地一笑，拿起桌面上那把琉璃梳子，再次抬起时，我震惊了，镜子中的我，竟然没有做同样的动作！

    她吃惊地看着我，然后捂着嘴唇，小声念叨：“jiejie……”瞬间镜子里的形象发生了变化，一袭火红色的秀发飘散，一双明眸如灯火闪动，白里透红的脸蛋如刚剥的鸡蛋——炎姬！

    我顿时想起了所有被禁锢的对话！我知道了，原来从一开始就是设计好的，我的目的就是要看见佛罗里昂的梦之彼端。因为在那里，囚禁着炎姬的灵魂！秦凌宇告诉我，佛罗里昂肯定要改写炎姬的记忆和目标。但他会发现，必须同时改写我的记忆和目标，他才能彻底控制炎姬，继而控制天火。因为她是我的一部分，而我也是她的一部分！

    难怪每次感应炎姬的共鸣，都好像从无尽的远方传来，因为她的灵魂被囚禁在另一个世界；难怪这颗骰子要直到看到了“我”才出现，因为这意味着我将看到炎姬！

    ——想到这里，炎姬失魂地喊道：“jiejie，镜子里的是jiejie吗？”

    我的思绪这才回到镜子前。我说：“是的，meimei。但jiejie不在镜子里——其实我们都在佛罗里昂的梦中。”

    炎姬一怔，迟疑地说：“梦……中？”

    我拿出了那颗骰子，把它放在梳妆台前，而镜子里面，一颗同样的骰子也在对应位置出现了。炎姬试探性地用手碰了碰，又看着我。我说：“拿起它。”

    炎姬拿起来，左右观察，更困惑了，问：“jiejie，这是什么？”

    我说：“你还记得，不可能的自旋吗？”

    炎姬眼睛一亮，说：“难道……这是概念中，自旋小于一的存在？”

    我点点头，然后开始旋转那颗骰子，而炎姬也跟着旋转里面的它……我六，炎姬三，我九，炎姬零，我六，炎姬三。两圈后，炎姬定住了，我也停住了。她惊异地抬头看着我，两片丹唇开了又合：“这——真是梦！”

    话音既落，梦境顷刻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