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伴曲
宴会大致相同，无外乎喝酒吃食，三两闲谈，这宫宴相较而言，只是每个人更含蓄些，无论言谈举止还是喝酒吃食，都格外的温婉儒雅，当然每个宴会都少不了的歌舞升平，这宫宴亦是少不了的。丝竹管弦，乐声悠扬，烟雾缭绕中一个个明艳动人的女子，长袖轻甩，莲步妙移，让人不禁恍惚起来，就似身处瑶台仙境之中一般。 瑾妍笑靥如花，隔空遥遥对着赵宸珏举了举杯，赵宸珏微微一愣，随即微笑举杯一饮而尽。 向赵宸珏敬酒的人很多，由皇后开始，后宫有头有脸的妃嫔，乃至公主王爷们，端起酒杯，说些吉祥话，赵宸珏都是要回应并喝些洒的，当然他只是随意浅酌清尝，不然的话，一通下来，只怕还不到一半的人过来敬酒，赵宸珏就醉倒了。 谁人会让圣上含笑将整杯酒一饮而尽呢？大家虽然留意瑾妍，可是也更关注赵宸珏，所以将二人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本来众人都纳闷这炙手可热的慕良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刻不给圣上敬酒呢？按照规矩，瑾妍的位份是轮不上她上前给赵宸珏敬酒的，但是大家都明白，这慕良人可是不能用规矩位份来衡量的。 大家没想到人家只是看起来低调守本份，实际上是暗中藏有玄机啊，这样给圣上敬酒，既全了本份的名声，又博了圣上欢心，一时间众人心头百般滋味。 瑾妍可不知道众人心思，她放下杯，有些头疼，便以手支额，轻按了下经外奇xue。这殿内人多又暖意融融，难免觉得聒噪，有些头晕疼痛什么的，也不奇怪。 赵宸珏待瑾妍一向细心，瑾妍的异常他当然是能看出来的，只是这殿中，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爱让瑾妍成了众矢之的，所以只轻声交代了曹平安几句。 瑾妍可不想自个变成特殊人物提早退场，所以让玉荷谢了曹平安遣来的宫女，并说主子无妨让陛下放心的话。 一个关心得低调细致，一个拒绝得体贴温暖，自以为不引人耳目。可这殿中的人最是些人精，谁人又看不出来呢？ 曹平安遣来的人刚离去，瑾妍一抬头就见褚非离正一眼不转的望着自己，瑾妍本能地摇摇头意思是自己无妨，可马上想到褚非离又如何能知道自己不舒坦呢？他只怕也是凑巧看过来的吧？于是瑾妍端起杯，满脸笑意冲褚非离举了举，然后仰脖一饮而尽，豪气不输男儿。 褚非离本有些忧心瑾妍刚刚不适的模样，看到她这般眉眼俱笑豪爽的样子，方才放下心来，他亦含笑举杯一饮而尽。 “早听说苏美人舞姿优美，还听说在吴中时就因为舞技超群，差点儿成了舞姬呢。”许婕妤突然浅笑着说道，或许她自个也觉得这话听着别扭，便顿了顿又对梦依说道：“今儿个大喜日子苏meimei你何不舞上一段，让臣妾等也沾沾圣上的光饱饱眼福呢？” 众人一时被许婕妤的话愣住，也分不清她话头的本意。许婕妤凭着良好家世一向目中无人，对于梦依这种无家世背景又位低于她的人一向不屑。所以没人会觉得她是想借梦依引起圣上的注意，只觉着她不过是在嘲讽梦依的身世并以此为乐而已。 梦依的父亲至今为官边疆，官职更是微低，她没遇到赵宸珏之前的初衷就是进宫改变人生和家族，她在吴中受过的苦是她一直藏在心头的苦涩，即使瑾妍面前，她也未曾讲过一点半滴，这许婕妤虽只说了冰山一角，可她显然是知情的？她到底如何知晓自己的过去呢？ 梦依一时愣住，她的聪慧在苍白的过去面前也无力反击。若许婕妤只说她舞姿优美，她还有推脱的话说说，可如今她翻出过去这舞跳吧，也就承认了许婕妤的话，不跳吧，似乎又会被认为气量狭小连句话也容不下似的。 “陛下，您常为梦jiejie跳的雪中梅伴曲，瑾妍也学了这些日子，今日可否让瑾妍献丑为梦jiejie伴奏一曲？”就在梦依红脸低着头不言语的时候，瑾妍突然起身离了位，跪地福身请求道。 赵宸珏一见瑾妍起身站出来，便知道她又要强出头帮苏梦依了，只是他没想到瑾妍会信口说自个儿常给苏梦依伴曲，不过这时候自己断不能拆穿她的假话，倒不是为了梦依，而是瑾妍，众人若知道她是为了帮她jiejie而撒谎，只怕指责声要淹了这华光殿，那时候自己偏又不能帮她。 “允，你俩下去准备一番吧。”赵宸珏尽量语声淡淡地说道。 众人都不傻，也都清楚苏美人和这慕良人的关系，苏美人的宠爱看似是被慕良人给横抢了去，可人家两姐妹常常亲昵相聚，没有丁点反目成仇的样子。如今听这慕良人一说，两姐妹还时时陪同着圣上，而圣上对苏美人的宠爱依旧着呢，不然又怎么会常常为苏美人的舞姿奏曲呢？ 出了华光殿，瑾妍只觉得外面清凉了许多，她大力吸了口新鲜的空气，挽上梦依的双手道：“jiejie，走，去挑选一套漂亮的舞衣吧。” 瑾妍和梦依再进殿时，梦依已焕然一新，一袭月白红蝶的衫裙，腰身紧束，宽广绯红的水袖飞舞得如天边红霞。梦依本就生得亮丽，她一头青丝用红色的梅花簪子挽起，薄施粉黛，秀眉如弯柳，白皙的额间一点梅花型朱红，异常娇媚动人，如此昳丽容颜，即使同身为女子的后宫贵人们竟也一时移不开眼。 瑾妍未添任何装饰，她站在梦依的身后，笑意盈盈，素手轻执玉笛。 梦依站在殿中，对着赵宸珏和秦碧湘福了福身子，瑾妍将笛执于唇前，一缕清越的笛音昂扬而起，婉转悠扬如轻云出岫。不知何故，自殿门口一片片的红梅花瓣儿飘飞了进来，一股子清冽的芬芳冷香立时沁人心脾。梦依足尖点地，身子一个个旋转间将绯红的水袖破空一掷，梦依的身子疾转，雪白的衣袂也如清风般轻扬飘荡起来，空中梅瓣飞舞，此时的情景真的就似红梅白雪共舞一般纷纷扬扬。 笛音清悦悠扬如闻，舞者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整个华光殿除了笛音，一片寂静，众人的眼睛都被那个妙曼的身影给定住了似的，忽然一缕和缓悠幽的箫声追着笛音而来，这箫音瑾妍再熟悉不过，她抬起头，果见赵宸珏站在自己前方执箫于唇，专注脉脉地望着自己，就似她初入宫醒来时那道目光一般胶着温柔。 笛箫相和，舞影灵动。 瑾妍以为今日这满殿的人，目光都只会流连于梦依翩然起舞的身影，原来终究还是有一个人不顾她人绮丽，目光只追随着自己的。瑾妍笃定今日之后，整个长安城里论的都应是宫中苏美人的美貌与才艺，这是瑾妍帮梦依的初衷，因为她知道这也是梦依进宫的初衷，她不能与梦依分享赵宸珏的爱，但她能助梦依得到想要的一切。 但瑾妍也更笃定，今日之后她与赵宸珏的心中将彼此嵌入得更深，不仅仅是相爱，还有更多的相惜相知。 一舞结束，梦依瑾妍回了座，众人迷离，大有意犹未尽之感。 瑾妍的身子自打两次受伤挨冻之后，着实差了好些，晨起时本就头晕目眩，这晚间殿中人多难免嘈杂燥热了一些，刚刚又站着一心专注奏笛，这会子歇下来，觉着浑身的冷汗淋漓，口干舌燥，便不停地喝起了茶水来。 玉荷见状，有些着急，又不敢张扬，玉清性子急些，忙上前跪地道：“陛下，瑾主子身子不适，还请陛下开恩，恕主子先行告退。” 赵宸珏才转身回座，刚坐下了身子，目光辗转间，也发现了瑾妍的脸色白得异常，正要开口询问，听玉清这样说来，忙说道：“让瑾妍乘朕的软轿回宫，并传张太医一同前去梅影宫。” 众人的心思都还在梦依刚刚的一舞雪中梅之中，听得玉清这样说，都瞄向了瑾妍，果见瑾妍脸色苍白不似装的，不过听了赵宸珏的话之后，大多数的人心中顿时又恼又嫉，也不再怜悯瑾妍一副柔弱病态了。 瑾妍着实越来越不适，头晕晕沉沉的，还伴着恶心，她勉力撑着向赵宸珏请罪并告退，赵宸珏自然立时应允，并一再嘱托玉清等人回宫好生照料好瑾妍。大家见赵宸珏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怀疑若不是因为他身为天子，得陪着众人至宴席结束，只怕早就伴着慕良人回梅影宫了。 瑾妍起身时一阵恶心，刚刚喝下去的茶水直往上涌，她生怕就这样吐在了大殿之中，忙大力挣开玉荷玉清相搀的手掌，直往外奔去，瑾妍跑得急切，冷不丁地外面也有人疾步进来，两人就这样生生地撞在了一起，对方显然力劲大些，只倒退了好几步，瑾妍就不同了，她本就不适，这猛然一撞，身子也跟着倒退，眼看就要倒在地上，众人心中跟着一惊，电光火石间，却见三个身影跃着奔向了瑾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