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最后的新年（七）
下了飞机，平安回家，再帮着母亲采办年货。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林逸清跟张言的生活变得简单而温馨，忙碌而充实。 还记得当年张言第一次带林逸清回家，向母亲介绍：“这是我女朋友。”时，母亲有些僵硬的笑容。毕竟，对于守旧的老一辈而言，女方年纪比男方大这一点，还是属于无法接受的范畴。私下里，她也曾经暗示张言，自己并不喜欢林逸清，并多次帮张言安排相亲，但张言对此往往总是淡然一笑，从不多加理会，全然不顾母亲难看的脸色，让张母生气之余，也无计可施。 这世界上，或许没有人能明白，他与林逸清之间存在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如此牢固，牢固到了绝对不会因为外力而分开的地步，又怎么会因为母亲的几句唠叨就选择放弃呢？ 多年之后，见两人依然恩爱如初，深知儿子的牛脾气，一旦做出决定旁人根本无法说服，而林逸清作为一个成熟的女性也乖巧贤惠，知道怎么讨长辈欢心，渐渐地，张母也就渐渐放弃了努力，默许了两人的关系。而林逸清保养有道，交往十年后，等到张言褪掉青涩，外貌逐渐成熟，她明明比张言年纪要大上几岁，这时看起来却反而比张言的还要年轻一些，这一点倒是让张母心中多少有了些安慰。 除夕这天，一大早便有众多亲友不断来访。虽然还未结婚，但林逸清还是主动扛起了招呼客人的责任，与张言母子二人一起，忙得不可开交，让张母不禁暗暗点头。平时空荡的房间里骤然来了这么多人，早已挤得满满当当，热闹非凡，张母亦是好客之人，忙乱之中，心情却很好。张言与林逸清其实不喜应酬，可是这样的生活却让他们感觉远离了战场，仍然是一个过着平凡生活的普通人，所以也不排斥，相当乐在其中。 等到天色渐暗，客人也都来齐，张母便跟林逸清钻进厨房，忙活了起来，张言则被嫌弃碍手碍脚，赶了出去。忽然清闲下来，让张言有些无法适从。闲极无聊之下，他便跟诸位叔婶兄弟聊了起来。从小到大，他都没什么值得称道的本事，唯独生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常常逗得长辈开心不已。再加上他精于世故，待人接物有度，一时之间，众人欢声笑语不断，气氛很是热烈。 忽然，敲门声响起，又有新客人到。唤过晚辈去开门，不片刻，便进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这年轻男子跟张言是表兄弟关系，两人平日里关系也不错。见面之后，先是亲热招呼一番，随后，张言看着男子身旁漂亮的陌生女子，笑呵呵地问道：“这是你的女朋友？怎么不给表哥介绍一下。” 男子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是我老婆。” “什么？”张言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你怎么就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而且以前也没看过这姑娘啊？”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去年这个时候，他这个表弟还是单身。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与这表弟才一年不见，就已经跟一个陌生的女人成家了。 男子拉着女子的手，对视一眼，温柔地笑道：“我们是半年前认识的，结婚也就是前两个月的事情。那时候表哥你人在外地，不想你太过奔波，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才认识半年你们就决定结婚了？”张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对这两个年轻人的草率惊叹不已。 正准备拿出兄长的架势告诫两人，既然结婚了，就一定要白头偕老，不能将婚姻当做儿戏。却在这时，张母刚好出来了大厅，听到他们的对话，当即没好气道：“人家现在的年轻人，流行什么闪婚、裸婚。哪像你？这么大岁数了，谈了这么久恋爱，居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她当年不想让儿子与年纪较大的林逸清在一起，现在却抱怨起他们不结婚来了。只是毕竟儿子已经三十好几，女方按年龄推断只有更高，再不结婚生子，怕是就成了高龄产妇了，也难怪她会着急。 “对啊，你跟小林都交往这么多年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有结婚？你看你表弟，才二十六岁都已经结婚了，你难道不应该起一个表率的作用吗？要是等到晚辈都结婚了，你还没有结，那时候你的压力可就大喽……” “哎，不是姑姑说你，但你都老大不小了，怎么都不会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一下？你是个男人，你等得起，小林可等不起。要知道，女人过了三十五岁，就算是高龄产妇了，生孩子会很危险的。上次我看电视啊，那个高龄产妇就是难产……” “就是就是。你妈都这么大岁数了，cao劳了大半辈子，就等着抱孙子呢，你倒好，这么久了，一点动作也没有，连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愿都不为你妈完成。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还是赶紧生一个比较好……” “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一下，也应该为小林考虑一下吧。男人越老越值钱，女人越老可就越不值钱了。女人的青春也就那么几十年，很宝贵的。小林把最宝贵的青春都献给了你，你最起码也应该让人家安心一下吧。女人啊，毕竟总是缺乏安全感的……” “正好我认识一个老师，干脆我去请他帮你算个好日子，就挑在那一天先订婚好了。你觉得怎么样？要是你们想直接办婚宴，也可以找我啊，还认识一个酒店老板……” 聊到这个话题，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就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般聚集过来，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反倒把张言这个当事人挤到了外面。 没想到话题突然就跑到了自己身上，张言尴尬地干咳了一声，便开始东拉西扯，试图将话题牵往别的方向。只是他低估了这群女人的战斗力，在对方或责备，或语重心长，或出主意的攻击下，他差点无力招架，只得拉过林逸清一起，直说得口干舌燥，才终于蒙混了过去，勉强逃过一劫。 后来没过多久，饭菜便已做好。他连忙将众人引到席间，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在他全力迎合之下，众人相谈甚欢，也就逐渐忘了结婚的事情，没再提起，让他暗呼侥幸。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推杯换盏间，喧闹非常。加上电视中的过年节目，与窗外震天的鞭炮声，嘈杂声中，也终于让人有了些过年的感觉。 吃过年饭，一群长辈呼喝着打起了麻将，而年轻人也各自有着自己的娱乐。正巧此时屋内因为男性们吞云吐雾，让林逸清觉得有些气闷。左右无事，张言便提议陪林逸清到楼下院子里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这个建议得到了林逸清的大力支持，两人随即动身。 来到楼下院子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着不少人，很是热闹。 牵着林逸清有些冰凉的手，张言有些心疼地说道：“今天一天真是辛苦你了。” 林逸清温柔笑道：“你跟我还客气些什么。” 张言笑嘻嘻打趣道：“我是怕你手上的皮肤因为做这些该死的家事变得粗糙，到时候摸起来不舒服，那岂不是太可惜了？”说着，他装作色迷迷的样子，抓住林逸清的手摸了两把。 见他正经了不到十秒就原形毕露，林逸清不禁露出了好笑的表情，嗔道：“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张言哈哈一笑，揽过她的腰，随意地说道：“正经，容易，但太假，太累。我还是继续做我的小丑就好。” 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林逸清笑道：“无所谓了，反正无论怎样，你就是你，而无论怎样的你，我都会接受。” 张言心中一暖，轻声说道：“正是因为我知道，有这样一个完美的女人肯接受如此不正经的我，所以我才敢如此嚣张啊。你啊，总有一天会把我惯坏的。” 抱住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林逸清也轻声说道：“如果那就是你所担心的，那么，你就尽情地去变坏吧。即使是那样的你，我也……”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忽然，天边传来一声巨响，随即火光照亮了两人的半张脸。随着旁边人的欢呼声往火光处望去，原来就在刚才，数百米外的不远处开始燃放起了烟火。他们所处的位置不远不近，正是观赏的最佳位置。 天边轰鸣不断，随着爆炸声响起，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烟火在空中绽放，将天空染成了一种奇幻的颜色，美丽无比。周围的欢呼声渐渐弱了下去，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此刻的震撼中。无论什么时候，烟火秀带给人们的，都是高涨的情绪，狂欢的前奏。而只有此刻，在新年的背景下，才会意外地让人感觉安详与宁静，还有，对新年的美好祝福。 看着远处闪耀的天空，张言与林逸清相互依偎，倍感温馨。忽然，张言说道：“你对今天说的那件事怎么看？” 林逸清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事？” 张言望着天空，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就是……就是结婚的事嘛。” 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林逸清更了解张言了，所以她一眼便看出了张言明显是在强装镇定。这种从未在张言脸上出现过的表情，让她心中涌起一阵古怪的笑意，不禁笑了出来，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莫名的感动。 看到林逸清的笑容，张言有些恼羞成怒地叫道：“怎么，不愿意嫁给我吗？” 不知怎地，平时温柔婉约的林逸清很喜欢看张言此刻的表情，她的嘴角不禁轻轻扬起，升起一丝恶作剧的心情，坏笑道：“你这不会是在求婚吧？” 张言脸一红，呐呐道：“算、算是吧。” “唔……”林逸清装作思考了一下，在张言期盼而又紧张的目光中，她嘻嘻一笑，鼻头轻皱，坚决地拖着长音说道：“不——要！” “为什么！”张言委屈地大叫。 “哼！”林逸清俏皮地瞪了他一眼，批评道：“你这也算是求婚吗？花也没有，戒指也没有，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简陋的求婚呢。” 张言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不就是花跟戒指嘛，这还不简单？你想要多少大爷给你买多少！” 林逸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你怎么不明白，根本的原因不是出在花跟戒指上，而是浪漫，浪漫你懂吗？如果没有浪漫，就是有再多的花跟戒指，也只是让女人觉得无趣，而不是感动到哭。” 张言喃喃道：“浪费我知道，但浪漫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个浪法？” 林逸清与张言在一起多年，对结婚一事早已看淡。虽然心中也很是期待，但既然都过了这么多年，要结婚也不急在一时，反倒是因为恶作剧的关系，想要刁难张言一下，当下撒娇道：“我不管，反正你的求婚仪式如果没有让我有惊喜跟浪漫的感觉，我是绝对不会答应嫁给你的。” 张言不禁哭丧着脸道：“姑奶奶，我就是个粗人，哪懂什么浪漫呀！要不，您稍微给点儿提示？” 林逸清坚决地摇了摇头，笑道：“不——要！” 张言只觉得自己脑袋都快挠破了，还是没有一点头绪。他甚至都决定放下脸皮，冒着被嘲笑的危险去请教一下余子谦了。但一想到余子谦花了这么多年，还连叶旻都没有搞定，比自己还不如，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余子谦已经没有希望了，他不禁又把目标转向了其他人，如假和尚王虎，如老光棍郑思远，如扑克脸楚然，如妹控方文，如纯洁君李幺…… “嗨，我他妈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呐！”细细一想，跟组织上的成年男性成员比起来，自己已经算是很幸福了。他不禁又是羞愧，又是感伤，在心中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很是替几人流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但跟别人的事情比起来，显然自己的终身大事要重要得多，所以只暗暗默哀了三秒，他便无情地将一众悲惨的男性伙伴抛到了脑后，再次思索起“浪漫”这个词的含义起来。只是当年他跟林逸清的恋情可谓是水到渠成，他根本没有追女人的经验，一时之间实在无法理解这个词的含义。无奈之下，他只好认输，暂时选择了放弃。可就在这时，无意间抬起头的他，正好看向了天边。 一道灵光如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他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