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九章 前线纷乱折砫石之无辜命丧
元深只听见几声狼嗷,这在森林中早已是见惯不惊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把这奇怪的狼嗷声放在心上。王爷太累了,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得到休息了,听了听远处窸窸窣窣的响声,不以为然地翻了个身,拉着儿子的手,父子二人在草地上相拥而眠,又放心大胆地熟睡了。王爷没想到自己的行踪已被葛荣的前锋部队发现,宇文泰命令这支部队在树林周围布下绊马绳,一声唿哨,众骑兵勒马向前,把元深的余众尽数俘虏。 这支骑兵部队在小将宇文泰的领导下第一次立功,第一次出征就抓获了广阳王元深,这也是葛荣自暴乱以来俘虏的最高品秩的北魏宗室王爷。宇文泰的骑兵部队押着元深,晋见齐国皇帝葛荣。 齐皇葛荣一见俘虏元深,特别是钟情于他身后的小王爷,就高兴地拍着元深的肩膀,为显示自己的口才说了一大堆欢迎词: “欢迎你来我军做客。在恒州的时候,我的部下就邀请你加盟,被你拒之而去,没想到我们在这种场合相见,这岂非天意。我是早就听说了王爷父子的美名,盼望你的到来,你是魏国的广阳王,朕乃齐国的皇帝,你如果投降我大齐,朕保你永久富贵。” 元深冷冷一笑,说:“你这家伙,一个蠢尔荒愚的农夫,居然恬不知耻地说自己是什么齐国皇帝,皇帝的名号岂是你所能僭越的,你这分明就是沐猴而冠。你也不拉滩稀屎自己照照,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草寇叛虏,而本王却是有着一百多年资历的宗室王爷,耻与为伍,我怎么会与你共享富贵。” 葛荣刚当上皇帝,需要有一个王爷身份的人加盟,才具有更大的号召力,就诚恳地说:“恒州人推举你为造反派头头,这都是为你着想,为你好呀。你这样忠心耿耿地为朝廷卖命,却并不被灵太后看好,还遭到元徽、徐纥等jian臣的挤兑,这样活在世上,是多么的痛苦啊,倒不如跟随我们一起,不要你领兵打仗,也无需你跃马杀敌,平时吃香的喝辣的,到时候我们一打进洛阳,我就是正统的大齐皇帝,王爷您就成了开国元勋。” 元深被葛荣这一番美丽的童话逗笑了,他点了点头,肯定地说:“你说得不错,本王爷确实对大魏一朝忠心耿耿而不被太后信任,朝堂上更是受到权jian的构陷,但我领兵打仗并不是为他们卖命,而是在为国家效力,为此我死而无愧。” 葛荣的忍耐力已快到极限了,但他还是不甘心自己高超的审讯能力没有得到充分的展示,下决心要拉拢这位王爷,就威胁说:“你这么一把年纪了,死了当然不觉得可惜,难道你也不为你这小儿子想想,他小小的年纪,青春的色彩在他面前刚刚描绘了一幅美好的图画,就因为你的固执,把他美好的人生带进了地狱的黑暗之中。” 葛荣的话具有巨大的杀伤力和无法抗拒的诱惑力,他相信元深抵挡不住这么猛烈的进攻,于是就不再说话,冷冷地观察着王爷的表情。 元深想想自己就因为小儿子长得与于妃有几分相似,为避免sao言杂语而带在身边,却为此把儿子送上了一条不归路,心里一阵阵无法遏制的疼痛,一声长叹,好一阵之后才一字一板地说:“青春不在,天命有归,我儿子与我一道共赴黄泉,他不会仇恨他的父亲,一定会记着杀害他的凶手。” 葛荣走到元深的儿子面前,蹲下身子对小王爷说:“小王爷你年纪轻轻的,本王实在不忍心杀你,我知道你人才文采俱佳,早就想纳之为乘龙快婿。我女儿葛爱,年纪与你相仿,是远近闻名的美女,如果你愿意,今天在定州本王就可以为你们举办婚礼。那是一个双赢的好事,你去劝劝你老爸,只要他在名义上承认我这个大齐皇帝就行了。” 葛荣确实有个女儿葛爱,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更是声震学界的学霸,目光远大,非风流才子不嫁。葛荣造反,害了女儿的一生,绝了她嫁入皇室高门的美梦。但是,若把女儿嫁给自己的部下,嫁给山里的土匪,女儿不同意不说,就是葛荣这张老脸,也觉得没地方放。女儿的终生大事,至今成了葛荣的一块心病,抓捕了元深,见到小王爷,葛荣确实喜欢上了这个小青年。 小王爷早就听说了葛爱的青春靓丽,此时在生与死、爱情与仇杀面前,要说他不动心那是假的,他此时无法把握自己的人生道路,更不可能放心大胆地去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就用求助的目光望着自己的父亲。元深向儿子投去鼓励的目光,要他自己去回答这个伪装的老丈人。小王爷挺了挺胸脯,大声回答葛荣说:“请你告诉葛爱,我们此生无缘,就此别过,我在奈何桥上等她。” 哇哇哇哇,葛荣终于忍不住了,他的姑娘还是黄花闺女,就遭受这样肆意践踏,他也还从来没有遭到过俘虏的如此痛骂,恼羞成怒,二话不说,先挥手杀死王爷的儿子,再返身砍下了俘虏的脑袋。杀了二人,他还觉得不解恨,一口气杀掉身边的几个俘虏,这才提着滴血的宝剑,指着远处的一个个俘虏询问: “你们中有愿意投降的,即可获得生路;不愿投降的,元深等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广阳王府府佐(王府副总管)宋游道见王爷殉国,伸手去抢士兵手中的刀剑,也要自尽,追寻王爷而去,被士兵死死擒住不放。葛荣冷笑着走过去,用拳头敲了敲宋某人的胸脯,好奇地问:“你们马上就要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你又何必要抢先呢。” 宋游道正气凛然地说:“主子已经殉国,奴才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早点跟着他去,一路上好服侍他。” 刚当上皇帝的葛荣正需要这样的忠臣,没想到面前就有这样不怕死的好汉,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三步之内必有芳草”,深受感动地说:“你确实是个忠诚之士,你这样的人如今是太少了,我如果杀了你,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葛荣命令士兵释放了宋游道,赐以钱钞,放他南下。宋游道骑上战马,拿着葛荣发放的通行证,优哉游哉地往洛阳赶。 元深的死讯传到洛阳尚书省,尚书、侍中元徽首先得到消息,高兴得几乎跳起来,这个眼中钉终于拔掉了,他神清气爽地舒了一口气。既然元深已死,为其辩诬的于谨也归隐林泉,这世上还有谁会出面替他说话呢,此时正好落井下石,以报头上“绿帽子”的羞辱,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元徽出班启奏说: “昨日接到前线战报,定州刺史杨津战功卓著,分化瓦解元洪业,应予升任北道都督。而广阳王元深,果然就是个不忠不孝之人,在博陵率万人投降伪齐皇帝葛荣,罪逆深重,应该诛灭全家,以警效尤。” 高高在上的灵太后哪里晓得元徽的猫腻,当即命令羽林军查抄广阳王王府,籍没资产,捉拿王妃,流放前军为军妓。刘思逸带领羽林军出动,查抄王府,一时间把洛阳城闹翻了天。 府佐宋游道刚刚逃回洛阳,正把手中的战马缰绳交给仆人,见羽林军如狼似虎的前来,一时间把王府闹翻了天,就气愤地走到负责查抄王府的大太监刘思逸面前,责问他说:“广阳王战死沙场,尸骨未寒,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王爷呢。” 刘思逸认识宋游道,要辩清自己的责任,就说:“元徽说你家王爷叛国投敌,我们这可是奉了太后的命令来查抄王府的。”宋游道叹息一声,说:“前有于将军为广阳王辩诬,今有宋游道为王爷证明清白。刘兄,请你的羽林军莫忙动手,我们一起到朝堂上去辩明是非曲直。” 刘思逸驳不过宋游道的面子,命令士兵听候指示,带着王妃刘氏和宋游道,一同走上宫阙。众大臣听说走了个于谨又来了个宋游道,尽都聚在元徽身边,想打听前线的消息。元徽刚一说到元深,宋游道即伏地放声痛哭,好一阵之后才哽咽着说:“广阳王早已殉国了。” 众大臣从元徽那里听说的情况与宋某人说的全然不同,尽都用惊诧的目光望着来人。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宋游道把元深父子在定州被困,博陵被害的详细经过,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王妃刘氏听说丈夫遇害,小儿子被杀,这一切都是元徽故意使坏的结果,扑上去又哭又闹,不停地扭打元徽,把他的官帽也打落在地,必得要皇帝诛杀元徽,为丈夫讨还血债。朝堂上一时乱成一团。 灵太后此时才知晓了事情的原委,无限遗憾地对众大臣说:“广阳王一身正气,忠诚耿直,应予嘉奖。特赐黄金百两,由其子元侧继承爵位。”就这样,八级泥水匠灵太后释放了二人,向刘妃发放了一笔于事无补的抚恤金。(中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