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章 清君侧引狼入室之亢龙在田
当然,不止是对尔朱荣。原来,太后对元诩的一切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元诩想,既然太后前门拒狼,已经将郑徐两条中山狼处决,那么,尔朱荣的率兵勤王就没了借口,也就没有必要了。 出于这样无知的想法,于是,皇帝躬身说:“儿臣当时是想借尔朱荣的刀直取郑徐二小人,没想到母后已将此二贼处理,儿臣确实是考虑不周。” 灵太后再一次沉重地叹息,痛苦地说:“当年汉灵帝就是轻举妄动,诏命并州刺史、权臣董卓领兵进京勤王,以清君侧。结果,董卓进军洛阳,断送了东汉的大好江山,毁掉了古都洛阳。直到二百多年后,先祖孝文帝南迁,洛阳才从新焕发生机。这段历史,皇帝该不会忘记吧。您千万莫作出引虎入室的傻事呀。” 元诩“啊呀”一声,失悔自己的冲动,没有再开腔。 灵太后对儿子的无知很是不屑,考问道:“你对尔朱荣了解吗。”其实,灵太后对尔朱荣也毫不了解。元诩面对母亲的质问,不得不老实地说:“儿臣与尔朱荣从无接触。” 这下,灵太后有了反击点了,更加不屑地说:“儿子你知不知道,当年元乂专政,尔朱荣为讨好元乂,送给那家伙十匹战马,所以元乂授予他朔方镇守使之职。” 这事元诩还真不知道,没想到尔朱荣是这样的小人,痛心地说:“儿臣还真是做了件傻事,已宣诏让他进京。这时要是下诏阻止尔朱荣南下,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灵太后不等皇帝表态,拍拍手叫来直阁将军刘思逸:“快为皇帝拿来空白诏书、笔墨,皇帝要为尔朱荣下诏。”不一会儿,空白诏书和笔砚准备就绪,皇帝一挥而就,要尔朱荣坚守并州,不用领军南下,皇帝把诏书交给刘思逸:“你将诏书交尔朱世隆,尽快驿马送并州刺史。” 办完这件大事,母子二人重新入席。终于处理了权倾朝野的jian佞,元诩从来没有这么高的兴致,在母亲的劝酒声中,频频饮酒,不一会儿就熏熏大醉,被护送回东宫,从此再也没有醒过来。 皇帝暴病身亡,灵太后宣布立皇子为太子,接替皇位。大赦天下,所有文武百官都晋升两级工资。 皇帝自华林西园饮酒归家,突然暴病身亡,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历来无病,怎么会突然患病,宣告不治,这件事情颇为蹊跷,百官尽管疑惑,但新皇甫立,百官得到实实在在的实惠——文武官员普遍上涨两级,宿卫直阁加三级。有了这些好处,谁还会把皇帝的死因往坏处想呢,巴不得一天死一个皇帝也好哇。况且,元家由皇太后执政,皇帝是她的亲生儿子,她老人家都不过问追究皇帝的死因,一个大臣去为死皇帝寻根究底,是犯了哪们子神经。 百官被领进太极殿,见太后怀中抱着两个月大的婴儿,这就是北魏的新主,在徐纥的沙哑声中,跪拜、瞌头,三呼万岁,迎来了北魏的娃娃皇帝。 登基礼仪刚过了三天,北魏此时是怪事连连,百官又一次在太极殿上演登基礼仪——原来,灵太后见怀中的女*婴居然如徐纥预测的那样,果然起到了震慑作用,官员人心安定,社会稳定,并无异常。三天之后,郑俨突然在朝堂上宣布说: “前日发布诏令,潘妃所生孩子是公主,因天子新崩,太后为安定人心,假言为太子,继承皇统,既然国丧的非常日期已趋平静,决定迎立已故临洮王元宝月之子元钊,宜承宝祚。” 元宝月就是元宝炬的哥哥,也就是当年被高肇杀害的京兆王元愉和歌星李小燕的儿子。 百官没想到朝堂政局仍如此多变,灵太后欺骗百官,把潘妃生的公主谎称太子,立为继统。不过三天,突然又被废名,立三岁的娃娃元钊为天子,真是娃娃皇帝好对付,把文武百官也当成三岁娃娃耍弄。百官腹议纷纷,不敢言表。灵太后当即宣布接迎新天子登太极殿。 立三岁的娃娃为皇帝,北魏难道找不出一个年轻有为的皇帝?百官其实心里都清楚,抱着一个三岁娃娃执政,太后临朝称制还可以再当十五年的太上皇,这如意算盘打得多精明呵。 百官尽管心里冒火,但看着大殿外一个个刀枪耀眼的虎贲卫士,只得无奈地跟在郑俨身后,看着郑俨捧上玉玺,瞌头迎立新主。元钊不知所以然地在太极殿即位,是为幼帝,此时他太年幼了,根本没想到悲剧的序幕自这一刻起已经在他眼前拉开了(后人依据灵太后化女为男,赐死潘妃的故事,编成传奇,敷衍成一段故事《狸猫换太子》,至今传演不衰)。 在晋阳的尔朱荣听说尔朱世隆和女儿尔朱英娥终于得到了皇帝的信任。从弟世隆在京都洛阳的出色表现,更是让尔朱荣大为高兴,他早就不安于蛰伏在秀容川的穷山恶水中,时刻等待着问鼎洛阳。 在尔朱荣等待问鼎洛阳的时候,高欢还为他治服了烈马,尔朱荣对眼前高欢的出彩更是刮目相看,当即将烈马毒龙赏赐给了高欢。 贺六浑跪拜谢过,拍着毒龙的头颅,大发感慨说:“制服天下恶人就应该这样!”尔朱荣一听高欢的语气豪迈,非一般人敢言,大为惊奇,有心看他怎样“制服恶人”,对高欢说:“此马赠送将军,高将军为我试试,让我们领教领教将军‘制恶’的手段!” “领教不敢,献丑而已。”高欢腾身上马,四蹄生风,冲出庭院,奔驰于山野之间,奔腾跳跃,涉水爬山,如毒龙之入九天。尔朱荣带领众将跟随出帐,看贺六浑表演马术。 高欢驶马远去,瞬间无影无踪。众人正惊疑间,远远见一团乌云挟裹而来,倏忽间腾空而过,如狂风拂面,驶近大帐。高欢见大帐前旗杆高耸,军旗猎猎,于是举弓在手,驱烈马绕旗竿盘旋一周,瞬间,连发三箭,三支箭分别在东西南三方直插旗竿顶端。射箭之功,俯射平射俱不难,难在仰射。高欢有如此箭法,众人喝彩不迭。 尔朱荣看见高欢果然是懂马爱马驭马的高手,更是爱箭喜箭善箭的神射,为了显示自己的军事实力,彻底征服眼前这个骁将,尔朱荣居然不嫌麻烦,只带领几名亲兵,自己领着高欢,一行人快马疾驰,回到秀容川军马场。 在冷兵器时代,上万匹战马是一笔雄厚的战略物资,也是不可小覤的政治资本。尔朱荣常常引以为傲。在秀容川的十二条山谷里,分别依据马身上的颜色,由牧马人分别放养驱使,马群或如白云飘飘,或是烈焰腾腾,或如恶浪狂潮,或似黄沙弥漫,奔腾叫嚣,蔚为壮观。
高欢被如此壮观的场面强烈地震撼了,看见漫山遍野的骏马,暗自感慨,尔朱荣有心政治军事,从养马一事可以看出此人处心积虑,凡事都要发挥到极致;此人如此未雨绸缪,这正是一切具有雄心壮志的好汉都应该虚心学习的。见贤思齐,高欢决心向尔朱荣学习,为自己树立起了远大的政治目标。要实现自己的政治目标,尔朱荣的政治资本,军事资本都是可资利用的无形资产,东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 高欢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以若无其事掩盖自己的政治野心。两人在帅帐坐定,马弁献上热茶。高欢说:“难怪不得明公的骑兵骁勇善战,末将算是领教了。” 尔朱荣踌躇满志,故作谦虚地问:“将军有此独到远见,不妨说说看。”高欢也就不揣浅陋,肯定地说:“明公以色别饲马,其中大有深意,凡行军作战,驰骋格杀,离不开阴阳地理,娴熟于地形地貌,方可战无不胜。此十二群色别各异的战马群,对应一年十二个月;又将十二群色别各异的战马,依据爻辞;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卦形排列,以每三群色差不大的战马对应春夏秋冬四季,也就对应了东西南北四方位。” “将军解得妙,解得妙。”尔朱荣心悦诚服,真正是惺惺惜惺惺,从此对高欢刮目相看,而且认定贺六浑非久居人下之人。这种人,只可以用之,不可以任之;只可以自己用之,不可供他人驱使之,若投于他人麾下,必得尽早除之。不然,后来必为大患。 尔朱荣心里生起一股杀气,别看高欢此时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此人乃汉平帝殿前之王莽,诸葛亮帐下之魏延,枭雄也。尔朱荣在心里以和曹cao煮酒论英雄时毫无二致的心情暗自评价高欢。表面却故作宽松地说:“我看将军欲言又止,可还有话要说?” 高欢谦恭地说:“末将遇明公,正该知无不言,方能报明公知遇之恩。譬如,明公奉兵向洛,洛阳为南方,卦形为午火,明公雄据北方并州,卦形为癸水,若以玄色战马群挥戈南下,其势如洪水滔滔不绝,铺天盖地而来。再有多猛烈的火焰,都将被滔滔洪水所淹灭。若再延伸出去,敌方主将的地支十二数,选出对应的相克煞的战马与之交战,岂有不能克敌于千里之外之理。” 尔朱荣心里又一次惊叹:“此人不可久留,得用之为我打江山,打下江山之后切不可再留此人。”心里想得阴毒,话到嘴边却自然地换成了蜜语,说:“老夫欣慰不已,能洞察老夫心扉者,唯将军尔。老夫刚才听将军言及‘举兵向洛’,这话可不敢乱说呀。” 高欢暗恨尔朱荣的阴险狡诈,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嘲笑似的笑了笑说:“而今天子暗弱,太后yin*乱,嬖孽专权,宵小乱政,朝纳不振,边乱sao动,以明公之雄才武略,乘时奋发,讨伐佞臣郑俨、徐纥,以清君侧,号令举处,天下孰不俯首畏服,唯命是听。如是,则大功立就,霸业可成也。明公难道不是早有此志吗?”尔朱荣大喜说:“知我者,贺六浑也!”两人相谈甚欢,至夜方散。 贺六浑的建言,大大地鼓起了尔朱荣的野心,但他对朝政毕竟不熟悉,便去到并州刺史府,征询并州刺史元天穆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