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不是时候
沈卿月说这样一番话，对听莲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震撼了。 “你怕自己做不好？”坐在床榻上的女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这些事情，哪有人一生下来就都会做的。我交给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一时半会儿不会，以后也要有的是时间慢慢去学，不必急于一时。” 听莲还是有些忐忑，她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会忽然吩咐自己这些。这后院里头谁可用，谁不能用，那可是当家主母要考虑的事情，怎么能交到自己手上。沈卿月在一边看着听莲发呆，心里却有几分暖意。这丫头，是当真一心一意为了自己好。只是眼界也的确是浅薄了些，不过……沈卿月转念一想，心里却又有几分感慨。 一生荣华富贵，其实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如果有可能，她也希望听莲永远只是一个见识浅薄的丫鬟，不必牵扯到太过复杂的境地之中去。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想起看完四史经国之后的那番念想，沈卿月自己都有几分无力起来。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了，一时半会儿只怕还不会怎么样，或许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筹谋。 “走吧，既然太妃娘娘想要和我说说话，那我就去拜见拜见婆婆才是。”照理说嫁入了夫家，是应该称一声母亲的。只不过皇家不同别人，庆太妃如今就是再多的富贵和声势，就连孟鹤轩也只能喊一声母妃，他正儿八经的母后，可是端坐在未央宫里那位自家的姑母。 从前提起庆太妃，沈卿月总是带着几分诚惶诚恐的意味。毕竟她恋慕孟鹤轩，可惜对方对她不闻不问，她就只想着是否能够讨好孟鹤轩的母妃，好歹也能在王府里站稳脚跟。只是如今，听莲却一时间有些懵了，根本反应不过来。现在提起庆太妃和彭城翁主，沈卿月的语气里却总是带着几分讥诮笑意。 “王妃如今脸上的伤疤已经好了，以后是不是不用再戴着这张面具了？”听莲伺候了沈卿月起身，走到了门口，这才小心翼翼问道。生怕被人听见了，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沈卿月一怔，细长的手指就已经徐徐抚上了自己那张面罩。真是戴的太久了，她有时候都会忘记，自己还戴着一张面具，仿佛它好像已经彻底与这张面孔都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现在还不是时候。”沈卿月挑了挑眉，“这张脸若是好了，恐怕要引起旁人疑心的。不如再等一等等到……”等到什么，沈卿月却并没有说下去。听莲就讷讷不敢多说话了，只是点头，扶着沈卿月慢慢朝庆太妃居住的听涛院。 碧海听涛，名字好，里头的环境自然也不差。四进的院子坐北朝南，里头藤萝蜿蜒，上面还特意用了明黄琉璃瓦。皇亲贵胄家中也是特许比肩皇宫制式，当年恭亲王府邸更是金碧辉煌，耗资甚巨。但是孟鹤轩却并非奢华之人，这整座王府，恐怕只有听涛院是格外与皇宫相近的。 在后宫里挣扎了一辈子，竟然还是看不透，黛瓦红墙不过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能够离开深宫，和自己的儿子住在一起安享晚年，不知道是当初多少妃子一生，求都求不来的念想。但是对庆太妃来说，握在手里的不值得珍惜，反倒是这一生都无缘的所谓尊严，才让她念念不忘吧。 和太后斗了一辈子，如今总算是熬出来了，却反而放不下了，当真是荒谬。 “王妃来了？太妃已经等了许久了呢，王妃要是再不来，恐怕太妃又要再派人去请了。”或许是因为常嬷嬷在沈卿月那里吃了亏，早就有太妃身边的人在外头候着她了，只是说话显然要客气了许多。 “倒是叫母妃久等了，只是后院有些下人太过惫懒了一些，因此出手整治了一番，就多耽误了时间。”沈卿月挑了挑眉，声音淡淡。那走在身侧的嬷嬷吓得后背一麻，说话也不敢再夹枪带棒了。 沈卿月不管事的时候，这王府还是太妃娘娘管着的。如今王妃动手收拾下人，说是下头的人惫懒，那岂不是说太妃疏于管教了？她是太妃身边的人，可不想把火烧在自家身上来，干脆闭了嘴，恭恭敬敬将沈卿月给迎了进去。 室内如今已经开始供了冰雕，大概只有巴掌大小，还特意镂刻成了吉祥的蝙蝠和寿桃图案。只是如今化了大半，点点滴滴的落在盛放冰雕的金盘里，发出淅淅沥沥的水声。 庆太妃端坐在梨花木椅上，手中还握着一串翡翠珠串。上等的老坑翡翠，颜色通透，价值连城。沈卿月只是抬起眉睫看了一眼，心中就已经隐隐有了定数。看来孟鹤轩对自己这个母妃，还真是孝顺的很。这样规格的东西，就算是太妃用，也实在是打眼了些。 “卿月见过太妃。”沈卿月俯身行了一礼，她姿态轻盈，行礼的样子也是无可挑剔。其实沈卿月对这些东西倒是驾轻就熟，在王府里待了许久，依样画葫芦也不难。 果然，她表现的越符合理解，越是谦逊，坐在庆太妃身边的彭城翁主也就越发恼怒起来。从前沈卿月见了她，虽说也是天之骄女，但总归是多方闪避的。哪里像现在这样，落落大方里，却藏着一点轻蔑的意味。 庆太妃倒是十分端庄，她到底多年深宫里头历练出来的。只是此刻看着沈卿月面容沉沉的模样，心中不知真的竟然有几分发憷。或许是光线明灭不定里，她恍惚想起了从前自己还是妃嫔的时候，第一次去给皇太后请安。太后很喜欢穿明黄色，普天之下也只有帝后可以穿明黄，凤穿牡丹，仪容肃穆。庆太妃原本还怒气冲冲，心里不知道有多少要调教沈卿月的法子，但是这一刻，却猛地又生出几分偃旗息鼓的退缩来。 眼前这个人，无论怎么说，那可是皇太后的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