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盟血之誓（下）
白子画并没有向在场疑惑不解的众人做出任何解释，他轻轻拉起花千骨纤细的小手，大步向绝情殿大殿外走去。 夕阳西下，大地静谧。 如血的残阳将苍穹染得绯红，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蝉翼般的光彩中。飘荡在天际的那一抹抹彩云在夕阳的晕染下，悠悠地绚烂成美丽的晚霞，夹进了长空湛蓝色的诗页里。俊秀的长留山被蒙上了一层光亮的金边，一改往日的雄壮，温柔地偎依在海天的怀抱中。 绝情殿外风卷着云不时从身边飞过，仿佛伸手就可以抓到。血红色的云海倒映在东海的海面上，海天一色，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众人追了出来，发现就在那天地相交的露风石上，正并肩而立着两个飘逸出尘的红色身影。白子画傲岸挺拔的背影在夕阳的照耀下又增添了几分静谧的温柔，清凉的晚风吹起了他的如瀑长发，绣着栩栩如生金龙的喜服正猎猎飘飞着，白子画就是定定的站在那里，却仿佛就是支撑起天地的擎天之柱。白子画身边的花千骨，玲珑的身材汇集了天地所有的灵气，她俏生生的与白子画并肩而立着，如同九天仙子即将要御风而起，翩翩归去。 “爹爹，尊上到底要干什么啊？”糖宝实在是忍不住了，向身边的东方彧卿悄悄问道。可是东方彧卿并没有回答，因为此刻连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异朽阁阁主，都目光如炬的沉默着，无法判断白子画这超出常理的行为。 “铿！”激越的神兵出鞘声回响在群山间，散发着灿烂剑华的横霜剑稳稳落入了白子画的手中。众人只见白子画倒转剑柄，力透手腕，用力一抛。削金断玉的横霜剑竟硬生生被他直直的插入了露风石的正中央，剑身没入寸许，不住颤抖，龙吟之声不断。 白子画转身，轻轻的揭下了花千骨的盖头。就在这一瞬间，白子画的呼吸骤然停止了。眼前俏立在他面前的女子，莹白的肌肤润如凝脂，在晚霞中透出一股迷蒙的光泽。褪去世间的繁杂，涤荡尘俗的喧嚣，那如同天山白雪所揉成的美貌，让周围风起云涌的壮丽景色变得黯然失色。难描难绘的绝美五官，在淡妆的装点下，又带着一种神秘和圣洁，那是让万物为之自惭形秽的倾城之美，极致之美。她长密如扇的睫毛微微上翘，如同蒙上了一层薄薄水雾一样的紫色纱幔，那鲜艳欲滴的薄唇，红的是如此的惊心动魄，在夕阳的映衬下更加的瑰丽动人。只是，这种美在震撼中还隐藏着一股让人心神失却的诱惑，连原本不食人间烟火的长留上仙都觉得心跳加速，涌起一股异样的窒息感。 可是，这种世间独一无二的极致之美，白子画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上一次看到的时候，正是他撕心裂肺，亲眼见证着这朵卓然傲立于世间的小花，在他的怀中一点点的凋谢消失之时。而当时的他，纵使有万般悔恨，却只能绝望的看着，仰天长啸。 “师父？”脆声声的轻唤将白子画拉回了现实。花千骨对于师父突如其来的行为，也一头雾水。她不知道师父为什么忽然带她来到了露风石，忽然拿下了她的盖头。可是现在的她不论白子画做什么，她都会无条件的信任他，顺从他。因为她已经是他世上唯一的妻子。 白子画灿如星辉的双眸，凝视着花千骨神采奕奕的美目。那美目中流淌的情感，带着三分困惑，三分娇羞，更有三分动人的柔情和信赖。眼前的女子，纵使有着和当年一模一样的美貌，但早已不是那决绝冰冷的妖神，她是他白子画深爱着的女子，是他牵肠挂肚的小徒弟花千骨。只是，这个世间最好最爱他的女子，他两百年前竟然在她最美的时刻，为了他所谓的原则狠心杀死了她，而今天，他又要在她最美的时刻娶她为妻。世事无常，白子画深深知道，大错已经铸成，他从不敢奢求她的原谅和宽恕，但是在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什么，也必须这样做。 清冷而豪迈的声音，响彻在天际，回荡在云霄，打破了万年仙山亘古以来的宁静： 长留列仙在上，弟子白子画，今日愿娶徒弟花千骨为妻。弟子有负师尊重托，未能斩妖除魔，振兴本门，护六界之平安，更因一念之差险堕魔道，伤及至亲。万般罪过，皆因弟子而起，子画只愿凭一己之力，独自承担。然愿此生不负花千骨一人。弟子与花千骨真心相守，此志不渝。但愿生生世世永为夫妻。若违此誓，弟子纵使身负神谕，愿生生被打入修罗炼狱，永遭业火焚身天雷轰顶之苦！长留列仙见证！ 森冷的寒光在天地划过了一道绝美的弧线，两滴鲜艳的血珠从他洁净的手指滴落横霜的剑身，那夺目而纯粹的红色，灿烂而绝美。白子画轻轻伸手一抄，将两滴血珠握在手中。花千骨只觉得额头一凉，眉心处醉人的桃花印记，已经被白子画点上了一滴血珠。血珠渐渐融入了她的肌肤，渗透到心田，穿透了这百年的时空，与她的灵魂合为了一体。 白子画潇洒转身，流云一般的长袖用力一挥。剩下的一滴血珠化为道道辉煌的光华，碎成点点涤荡心灵的金光，向着观礼的众人，向着四周扩散而去。 “盟血之誓！竟然是盟血之誓！好一个长留上仙，好一个白子画……”天塌不惊的异朽阁阁主，双眼电射出震惊的目光，这不可置信的语气，与他往日任何时候都处变不惊的自信和温和截然不同。 “爹爹，什么是盟血之誓啊？”糖宝搜索了大脑里整个异朽阁的资料库，也没有任何的发现。 “盟血之誓，也称为永恒之誓，但是了解它的人也送了它一个特殊的称谓‘最毒之誓’。发誓者用自己的血作为媒介，同盟誓者建立起永不消逝的契约，将契约内容融入到万法自然中……” 笙箫默大惊：“那要是违誓了呢？” “必遭报应。世上没有任何的办法可以解开。绝没有。”东方彧卿的回答一字一顿。其实刚才他之所以主动请缨要担任婚礼的执礼官，只是想趁着白子画和花千骨在自己的见证下拜堂之际，用异朽阁的秘术同白子画强制签定一份契约。只要白子画辜负了花千骨，就会遭到他事先准备好的惩罚。可是没想到白子画早已先一步洞察了他的计划，在契约完成前阻止了他的秘术，并且用更加决绝的“盟血之誓”将自己的命运同花千骨联系到一起。东方彧卿万万没有想到，白子画可以为了花千骨做到这种程度。 “子画……你……”纵使摩严心里如何慌张，也来不及阻止白子画了。 在场众人听到白子画的盟誓，无不心神激荡，耸然动容。这位原本清冷出尘，孤傲如雪峰山巅万年玄冰一般的长留上仙，对情之一字，竟会执着如斯。他不顾世俗礼法，不顾天下人的目光，在天地之间毅然求取自己的徒弟为妻，这会在未来遭受世人的多少唾骂多少白眼？更何况花千骨的命运已经和灭世妖神紧紧联系在一起，这悲伤的命运旁人唯恐避之而不及，他却恰恰相反非要将所有的责任一力承担，更用这无法回头的盟血之誓斩断了自己的所有退路。可见他心里已经存了与花千骨生死相随的觉悟。 花千骨心头一痛，泪水夺眶而出。已经与白子画心意相通的她如何会不明白白子画此刻盟誓的心意？师父平常沉默寡言，许多事情只是默默记在心底，一旦决定任凭天崩地裂，都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的决心。他极少承诺，然而昔日在拜师之时，他只凭一句“若有行差走错，亦全是弟子教导不力之过”，就一身肩负起了所有责任，不论自己如何顽皮胡闹，惹上了多少麻烦，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刻及时出现，将自己挡在身后，用他宽厚的背影为她遮风挡雨。当年即便是他无奈杀她，也已经决定与她生死与共。师父一生无愧于天地，不负苍生，不负长留，更没有辜负她花千骨，他只是耽误了自己的一世韶华。反观自己呢，她虽然一直口口声声说信任他，却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误解他的心意，最后更是用“不老不死，不伤不灭”的神谕给与了他两百年生不如死的惩罚。现在她又如何能让师父再次为她承担一切？ 清脆而动听的声音，伴随着圣洁而坚定的决意，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长留列仙在上，弟子花千骨，今愿嫁与师父白子画为妻。弟子命格异数，厄运缠身，生是不祥之人，更因一己之私放出妖神，祸害苍生，生灵涂炭。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愧对天地，愧对苍生。幸承蒙师父不弃，愿长留列祖列宗保佑我二人永生永世长相厮守，不再分离。弟子今后生为夫生，死为师死。绝不违抗半句师命。若违此誓，愿死后被打入修罗炼狱，永遭业火焚身天雷轰顶之苦！天地为证！ 说罢纤指一挥，两滴晶莹的神之血应声而落，花千骨紧紧握住，小手平稳的向师父眉心点去。白子画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左手微抬，似乎想要阻止。可是就在这一霎那，他迎上了花千骨的目光，那目光中的毅然和坚决，虽然与曾经他痛彻心扉的一刻似曾相识，但此时却蕴含着一股燃烧灵魂的暖意。就在白子画晃神之间，炽热的神之血已经融入了他的血rou。 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挥，那晶莹的神之血便化为了道道灿烂的金光，与回荡在群山间的誓言一起，洒向在场的长留众人，洒向天空，洒向沧海，洒向人间，洒向世间的每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