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前八
从苏渐抬起手,到方孝孺失去意识掉下流云台,整个过程只是眨眼功夫。 苏渐距离方孝孺还有数步的距离,按说,无法触碰到方孝孺。 可是,方孝孺就是那样掉下去了。 苏渐只是一抬手,没有多余的动作。 不是坐忘境符师的空符,也不是坐忘境武修的拳意,而是简单的一指。 他的境界,仍然是物化初境。 这种情况只能有一种解释。 他是一个能够杀人于无形的意师。 ………… 苏渐拧了拧胳膊,觉得全身都有点酸痛。 他走下流云台,穿过众人为他让开的道路,走到了棋圣大人的面前。 苏渐恭恭敬敬地说:“先生,我赢了。” 老者乐呵呵地说:“看到了看到了,感觉如何?” 苏渐老实地回答:“有点吃力啊。” 公孙清扬忍不住问道:“我早就知道你有修炼意师的天赋和才能,但是既然选择隐藏实力,为什么不干脆隐藏到底?刚刚你的念力恢复了,完全可以用尽全力挣脱对手的束缚……” 冯清源突然一拍公孙清扬脑袋,胡须乱吹道:“什么隐藏实力?我们师徒俩会干那种事情吗?” “啊?师徒?” 苏渐没有想到,一场比试下来,本来说好的只是指点自己修行的老先生,就莫名其妙变成了自己的师父。 公孙清扬怒视道:“你还不情愿?” 苏渐尴尬地摇了摇头,他总不能说自己无所谓。 公孙清扬的看法显然让老者无法接受,他瞪着公孙清扬说:“隐藏实力这种事情,你师父我会做吗?我只是跟苏渐约好了,跟其他人打,怎么打都行。但是跟意师打,就必须保持自己和对方同样的境界,还不能使用武修之外的道法。” 公孙清扬虽然猜到了大概理由,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意师号称同境界战斗无敌。我想让苏渐试试看,在同境界里,他以武修的能力能不能击败对手。所以,在跟意师战斗的时候,我不允许他使用武修之外的能力,甚至不允许他处于比对方更高的境界。当然了,我知道这小子恢复念力的速度很快,也不允许他恢复自己的念力。” 苏渐有些惭愧地说:“不过这几条我都犯了。” 老者笑了笑,突然正色道:“是啊,恢复了一次念力,还用了意师的能力……不过,我的目的就是想让你知道自己的极限所在,刚刚的那场战斗,也算你过了。那个方孝孺不是一般货色,如果是一般的物化上境,在他面前也不会有胜算。他竟然能够在对敌人使用意术的时候冥想恢复,也算是一个异数了。” 苏渐奇怪道:“怎么,能在战斗中冥想,是很少见的吗?” “相当相当少见,就好像一个人可以同时唱歌喝水,就算勉强能够唱得出来,会不会五音不全不说,也许还有呛死的可能……”老者随便回答了一句,又说,“不说这个了,你的做法很对。那个小子如果再那么妄自尊大,迟早会走入歧途。你让他知道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我很欣慰。” 实际上是因为我没给你丢脸,你才很欣慰的吧? 苏渐腹诽着,却不知道老者心里棋士已经乐开了花。 苏渐的表现,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那个叫做方孝孺的,使用出的三种意术,都十分厉害。无论要领悟哪个,都很需要天赋。泽,如水如沼,既可以用来感知,还可以用来困敌;剑意和鼎意,遇上任何一个普通的念修,都可以对对方脆弱的身躯造成致命的杀伤。如果这个人在战场上,和一个强大的武修进行配合,简直是一个杀人机器。 而苏渐,只是利用自己特殊的优势,让自己成为一个武修,利用遍布全身的念力和元气作为护甲,就能抵抗那么久,已经很让他意外。 嗯,还有速度也不错。 老者的脑子里闪过苏渐在流云台上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神速,心中赞叹。 “对了,先生……” 苏渐看到对方投来的不满眼神,连忙改口,道:“哦,不,师父,我要去看看一个人。” ………… 白鹿书院之外,有一个茶楼。 这个茶楼里的点心十分精致可口,茶水更是美名远扬,茶叶之珍稀自然不用说,就连用来煮茶的水,都是从百里之外的山中“珍珠泉”中运来的。 据说,当代院长大人就爱在这里吃下午茶。 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人坐在门口,手中的杯子里,青湛的茶水里,一片叶儿悠悠。 叶儿弯曲,好像游鱼——他腰畔挂着的那枚玉游鱼。 他抿嘴微笑,看着茶叶,似乎觉得很有趣。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走进茶楼,径直走到那黑衣年轻人身边,低头说道:“方孝孺输了。” 年轻人的手微微一抖,几点茶水落在地面。 “哦?” 他嘴角的笑意更甚,眼中却有隐隐寒光。 “用了我那么多丹药,还不能打赢他么,废物终究是废物呢。” 这个年轻人,就是安白阳的胞弟,专修以炼丹为长的术士的安以凌。 那个人略一犹豫,试探问道:“那么,今晚就由我安排,把苏渐……” 安以凌神色一寒,喝道:“放肆,这里哪有你出主意的份!” “小的该死。” 安以凌的寒冷神色又是一敛,他将那茶水一饮而尽,细细品味了一番,又慢慢地斟上。 看着壶口留下的茶线,听着水与水的碰撞声,他陷入了陶醉。 “接下来,我们不要插手了。让白鹿书院的人知道的话,应天书院就会很麻烦。我现在,是越来越期待摘星大会了。” …………… 杏园是白鹿书院的一个特别所在。 这里既是书院学生钻研医道的地方,也是让书院患病学生诊断病情的地方。里面的教习大都在宫中担任御医,相当于医务室。 在杏园,有一处厢房。今天在考核中受伤的学生,就会在那里接受治疗和休息。 南萱看着尔岚仍然苍白的脸色,很是忧虑。 吃了很多的丹药,也经过了教习们的治疗,尔岚似乎仍然不是太好。 也难怪,被李君独那种拳头打中,还耗尽了念力,可谓是内外皆伤。 “你猜,结果怎么样了呢?” 她有些没话找话。 尔岚本来闭着双眼,南萱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睡着。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把头扭了过去,似乎是不想听见这种话题。 南萱掩口轻笑。 “啊,终于找到了。让我好找……” 苏渐突然冲了进来,看到南萱和尔岚,显然让他很兴奋。 南萱连忙把他推出去:“小点声!” 苏渐连忙噤声,红着脸走了出去。他偷眼看看帐幔之后的尔岚,却看不真切,担心地问道:“她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南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冷声冷气地说:“你还知道来问问啊?我都怀疑她是不是你老婆!尔岚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情继续打。”
苏渐没想到南萱居然会这么关心尔岚,在惊异于两人感情的深厚之后,他有些羞愧地闭上了嘴。 “唉,懒得说你们这帮男人。” 在数落苏渐的同时,南萱还顺便观察了一下苏渐。令她放心的是,苏渐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看起来是赢了。 看到苏渐脸上的内疚和关心,南萱心一软,说:“她现在没什么大碍。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苏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犹豫了下说:“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南萱摇摇头。 苏渐正要回头离开,突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一点,扭过头来,怒道:“什么呀,那是我老婆好吧?我看我老婆还要你同意?” 南萱清了清嗓子,说:“现在,我以书院教习的身份,命令你,出去。” 苏渐没想到南萱居然选择用身份压人,他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而且,就算进去,估计她也不愿意和自己说话的。 他叹了口气,说:“唉,我知道了,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她。等她醒来了,送她回去吧。我过两天去看她,如果,我到时候安然无恙的话。” 南萱看着苏渐离开的背影,有些玩味的眼神里多了一份怅然。 她突然,很是嫉妒尔岚。 ……………… 这几天,云京的茶肆酒肆的客人们又有了新谈资。 特别是白鹿书院选出了前八的当晚,关于期间书院弟子的表现,在评书人的嘴里,已经有了数十种描述。 其中被讨论最多的,当然还是李君独和沈雪朔。他们两人的表现,实在是掩尽他人锋芒。 只是,偶尔也有人会谈及苏渐的战绩。 北城有一个馆子,这里的菜式极为丰富,口味也收到很多食客的青睐,所以几乎是天天爆满。所以对说书人来说,在这里讲书说故事,实在是最合适不过。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掌柜所请的说书人,都是京城里的名嘴。 这样一来,有好菜,有好酒,有好故事,自然生意是越来越兴隆。甚至很多官员都不惜纡尊降贵来到这个馆子里,叫一两壶酒,点三四盘小菜,听故事,谈闲天,端的是不亦乐乎。 今天晚上,说书人所讲的,便是今天白鹿书院白鹿祭上,脱颖而出的八人。 他和其他说书人不一样,他重点讲的,是关于苏渐的一战。 说书人说的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令人很怀疑他是不是当时亲自在场。 在酒馆的角落里,坐着几个年轻人。他们空出了上座,聊天喝酒。 过了一会,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这几个人连忙站起,低声说:“大人。” 中年人示意他们噤声,然后坐了下来,毫无架子地说:“来晚了,自罚一杯。” 年轻人们和中年人边喝边聊,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突然,这个中年人耳廓一动。 他的目光落在了说书人身上。 他的耳朵在听说书人的故事。 “哦?原来他会修行?这倒可疑了。” 一个年轻人突然见中年人面色凝重,于是问道:“段大人,怎么了?” 这个中年人摆摆手,表示无事,然后喝酒。 他就是刑部捕头,紫微阁司察使,段紫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