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辆马车[一:刀疤王(02)]
王六伸出干瘦的左手,摘掉了罩在头顶的青布大帽,缓缓地抬起头来,顺手将手中大帽丢在地上,那时昂起额头,却见额头上的那条刀疤赫然入目,斜在眉心处,那伤处皮rou翻转,已成结痂,甚是可怖。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宽刃鬼头大砍刀,他横刀胸前,眼内精光四射,狠狠道:“姓窦的,来得正好,可惜当年那一刀没把你送进地狱,今日就成全了你,送你黄泉路上见阎罗王去罢。” 麻脸大汉是燕东十八寨木虎分寨的寨主窦地虎,正是王六的杀妻死仇窦氏兄弟中的老二。 窦地虎怒道:“你那一刀我至今都记得,今日就还给你。”说罢脚下一蹬,从马背上跃了下来。 当年那场血战窦地虎与兄长窦天虎及众分寨的寨主群起围攻王六,乱战中却不慎被王六一刀削掉了肩头的一块rou,每每想起此事那是心头永铭不忘的奇耻大辱。今日得见仇敌,回想旧日情景,触景生情,切齿之恨迸生,是以说这句话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是冤家不碰头,八年后的今天,二人出奇地再次相遇,怎能不切齿般地发恨。 窦地虎“刷”地一声自腰间抽出一柄闪亮的虎头钢刀,钢刀横指王六,便又开口大骂道:“当年一刀,我还你十刀,纳命来罢。”话未尽,便持刀扑上前来。 怒火迸发一线间。 这边白衣公子与老者一直在旁静观事态发展,眼见双方即将火拼,白衣公子方才摇首向老者道:“看来‘刀疤王’与此人有深仇大恨,这场争斗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了。” 老者叹了口气,应道:“既然无可避免,那就让他自行去解决罢。” 一场血战不可避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愤怒的目光碰撞刹那,两人几乎是同时跃下马来。围观众人眼见是他们之间的私人恩怨,就也无人上前相助,俱都立在一边旁观。 窦地虎上来就是一招“饿虎吐水”,虎头钢刀“铮”得一声闪着寒光径直刺向王六胸膛。那虎头钢刀来势凶猛,及至王六胸前两尺处,刀锋陡然上下连抖数下,宛然便如一只饿虎吐着口水扑向柔弱羔羊。刀光点滴闪烁,让人眼花缭乱,直取面门、喉咙、胸膛三处要害。 窦地虎多年前自与其兄窦天虎钻研一套“猛虎吞龙刀法”,以其刀法狠毒迅猛扬名武林,是燕东十八寨十八位分寨主里功夫最霸道的,与其兄联手的“猛虎吞龙刀法”更是连总寨主“只手霸天”燕十霸也惧之三分。 当年十八寨上那场大血战惊天动地,最后一刻便是他与其兄窦天虎联合施展独门刀法才将王六逼上悬崖。那日,眼见王六绝望之下欲跳崖自尽,窦地虎得意仰天啸叫,心下松懈,没料到王六身处绝境突然使了个骗招,一刀劈来,生生削掉了他肩头一块rou,而后狂笑一声,满足地纵身跳下万丈悬崖自尽,直把他气得“哇哇”直叫。多年来每当想起这奇耻大辱心里便万般遗恨。今日巧遇王六竟出奇生还,恨不得立时生啖其rou,一泄心头怒恨,因此这一出手便是狠招,立时就要置其死地。 这王六确也命大,当年跳下悬崖寻死,不想半空中被悬崖峭壁上的松枝挂住了衣服,这才侥幸捡了条命。八年后的今日和仇人窦地虎一条大路上不期遭遇,真个不是冤家不碰头。 王六已然认出窦地虎的这一招式,嘴角上挑,轻蔑道:“便是当年与你兄弟使得那招么?可惜今日你那狗头兄弟不在,你这缺胳膊少腿的便就没了能耐。” 说时迟,那时快,猛地退后一步,手中鬼头刀迎了上去使了个“金鸡啄米”,刀尖轻点几下准确地击在那虎头钢刀吐来的“刀光水滴”上,只听得“噼里啪啦”几声尖响,便就一一化解了。 窦地虎一招不中,早有准备,就势身子一矮,右腿一伸,一个虎蹬腿大力踹向王六跨下阴处曲骨xue。阴处曲骨xue是人身之命门,三十六大死xue之一,这般阴毒的招式从来都为武林人士所不齿,窦地虎哪里还顾得这些江湖道义,一心只想尽快置其于死地。围观众人见了无不心惊胆颤。 王六冷笑一声,更不闪避,左手使力拍下,硬是接下了这一脚。其实他完全可以侧身躲开避其锋芒,却是硬碰硬地用单手之力去击那飞腿,要知这手掌之力自然比不上腿脚力道劲猛,若是稍有不慎用力不足抵架不住,对方飞腿就会直踹过来击中要害,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王六艺高人胆大,加之仇人相见心中固然发狠,一出手就是不要命的把式。一掌拍下,力道却不弱,震开了窦地虎这一记飞腿,跟着身子腾空而起,双足几个燕子三点水,一连几个连环飞脚直戳窦地虎双眼。 窦地虎见他陡出快招继而转攻为守,提身顺势两个倒翻退向后方。王六半空中“嘿嘿”一笑,身子就不曾落下,双手握紧大砍刀当空一招“泰山压顶”以顺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劈下来,刀锋闪烁,凌厉之极,直劈向窦地虎脑袋。二人此时各使两招,却是招招阴狠毒辣,均想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 窦地虎没待立定身子,脸上已是虬筋暴跳,仰面之时腋下左手突然暴伸,只听得“嗤嗤”两声破空尖叫,两道银光从袖管中射出疾奔王六面门,竟也是欲射瞎其双眼。 “虎牙刺!”王六惊喝一声,半空中大砍刀急速回撤护住面门,只听得“铮铮”二声尖响,两颗“虎牙刺”激射在刀身上,直震得刀身兀自颤动嗡嗡作响,紧接着被强力反弹出两丈有余插落地面没入土中,也没看清到底这“虎牙刺”是何等模样,料是似老虎牙一般的飞刃暗器。 窦地虎暗器不中却是化解了刀招缓得了时间,只见他身子猛然前倾,就地滚身地下,手中虎头钢刀镰刀割草般上钩下挑,左摆右扫,使得正是地蹚刀法中顶顶有名的招式“秋风扫落叶”。这一招式本是地蹚刀法中用于身处险境以一当十的解围杀招,被人围困时就地一滚攻其下盘,刀锋如秋风般紧贴地面扫去,任由多少只腿脚也砍掉了。 王六此时已自半空落地,脚方落地刀锋跟着抢到,不及三寸,眼见便要变成瘸子了,他何其镇定,就似先前窦地虎踢向其阴处般临危不乱,手腕一抖,鬼头大砍刀脱手而出猛钉入地面一尺有余,身子却又倏地飞至半空中。 窦地虎手中虎头钢刀来势不减狂扫过来将那鬼头大砍刀当中截为两段。这一刀扫来万没料到王六会弃刀而去,恍神间王六身在半空发出一声怪叫,忽地右手五指暴张鹰爪般向他头顶抓来。
这招弃刀计实是狠毒,窦地虎那里料得到,躲避已是不及,不过他还能腾出一只手掌迎上去,这一掌却是手忙脚乱地挡了上去,自然是乱了章法。 王六鹰爪从半空中呼啸而下势道迅猛,五根手指钢爪一般重重击在手掌心上,窦地虎直觉手臂酸麻,一股强劲之力沿手臂钻入胸腔,直顶得胸中积气膨胀,似是炸了肺般疼痛。他强忍剧痛,心中却暗自侥幸挡住了这一险招。 王六干笑一声,另一支手掌倏地从身后闪出横向夺来。窦地虎正在为挡开这一险招惊嘘不已,可他忽视了鹰爪手本就成双成对,第二只鹰爪手隐藏王六背后自然是看不见。鹰爪般的手指,连指甲都有半寸长短,呼啸而来,紧紧扣住了他的脖颈。 窦地虎眼珠暴突,本能地扭了一下脖子闪避,已是来不及,鹰爪抓紧脖颈之时那片片尖利的指甲随即嵌入皮rou中。窦地虎直觉疼砌心扉,口中“哇”地一声嚎叫,鹰爪手却不放松,暗中又使了二分力,一点点插进脖颈,再插进半寸眼见就没命了,他强忍剧痛拖起钢刀便要剁下这只该死鹰爪。鹰爪一击命中,迅即收回,就像狸猫偷了一块肥rou后立时闪电般逃去,刀还未出手王六已退至远处。 鹰爪手离开脖颈一瞬间,一道血柱标空射出,足有三尺之高。窦地虎凄厉地嚎叫着,脸上肌rou因痛苦而变得扭曲变形,血柱从颈动脉处急速向外喷涌,其状极是可怖。王六这一爪自是用尖利的指甲割断了他颈上的动脉血管,这一招甚是歹毒,是想让其慢慢失血而死。 窦地虎惊恐地捂住脖颈,双眼瞳孔聚然扩张,鲜血却从脖颈中涌得更加强劲,他的身子便在痛苦中剧烈抖动,口中惨烈地嘶叫着,使力愈大血喷得更快更高,这般情景直看得在场众人无不耸然动容。窦地虎的六名手下多半已是惊得魂飞魄散,双腿发软,竟无一人敢上前相助,眼见首领毙命只在倾刻,即便过去也没甚么用了。 血如泉涌,窦地虎抖动着身子在血中狂舞,随着鲜血流速变慢,终于没了力气,整个人虚脱般晃了几晃歪倒在血泊中,瞪大眼睛抽搐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本作首发起-点。 白衣公子瞧了瞧窦地虎的尸身,脸上露出一丝忧伤,叹声道:“这祸可闯大了,看来我们雇佣‘刀疤王’是个很大的失误。” 旁边老者也无可奈何地叹息道:“惹上十八寨这个梁子的确麻烦得很呢,他们必定来寻仇。听说那总寨主燕十霸是个极其野蛮霸道的人物,今日之事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十八寨自河北沧州至洛阳地界不过八百里,倘若快马加鞭不出三天就会追上咱们。” 白衣公子点点头,淡淡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我看只好找个地方躲起来先避避风头了。” 老者应道:“看来只能如此了。所幸咱们还有两天路程就到目的地了,那里正是个绝佳藏身之地,可保无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