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那些生命中走过的人（2）

    上次记述了我爸的姥姥，今日再说说我妈的姥姥和姥爷。我们叫做老姥姥和老姥爷的人。

    母亲的家族有长寿基因，人家虽是贫民、雇农之类的身份，但却个个长寿，老姥姥和老姥爷都是八、九十岁高寿。

    他们住在我们村子南面一个偏僻的小村庄，村庄前面是一座蛮高的山，据说山里面是住着神仙的呢，是我小时候去老姥姥家十分向往的地方，特别想爬上山去得到神仙的点化多一点神通和机智。但每次去老姥姥那儿，老姥姥都会很神秘地告知：女孩子是不可以爬上那座神山的，这样对神灵不敬。那时甚至想过要打扮成小子样，蒙混过关呢。直至今日我的印象中似乎还是把它作为神山，相信里面住着神仙呢。

    小时候我是一到寒暑假就到处走亲戚的，小姑娘水灵灵的可爱，又勤快又嘴甜，老人家都十分喜欢，所以每到放假都会有亲戚捎话叫我去小住几天。反正父母也忙乱，顾不得管我们，巴不得有人替他们收留我们。于是我就成了各位亲戚家的蛮受欢迎的小客人。

    记得一次去老姥姥家，不懂因为什么两个老人家闹变扭吵架，老姥姥在地上烧火煮饭，老姥爷躺在大炕上抽烟袋锅，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吵，没有高声大气，没有污秽之语，只是看到老人家的面部表情不好，就那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挖苦和讽刺，原来吵架也可以如此艺术和悠然？没有文化的老姥姥和老姥爷在一起生活了七八十年，连吵架都颇具个性和特色。我没有任何不爽和厌恶，反倒似乎有一种享受这样的斗嘴。

    老姥爷是个典型的蒙古汉子，一米八几的大个，性格直率、大胆、义气。老了也是威风凛凛的人物，生有四个儿子却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家乡有一句话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到了孙子就扯淡，意思是三代下来便没了精华。据说老姥爷的老子曾经是雄霸一方的土匪，老姥爷便也是侠肝义胆的人物。

    老姥姥曾经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没落的地主家庭吧？她老子为了换得一点洋烟把她卖给了土匪，便做了老姥爷的夫人。一辈子跟着老姥爷倒是没受什么大苦。几十年的生活或许也就是这样的爱情吧。

    听母亲讲过，老姥爷曾经把他的小舅子给捅死了，因为小舅子偷了他的洋烟，他烟瘾犯了，抓住小舅子为了抢回洋烟下手重了，就把人捅死了。老姥姥却并未为此和老姥爷记仇，母亲常常讲起就会佩服老姥姥的通情达理和大度，虽说她弟弟是个不成器的人，但若能做到老姥姥的份儿上也是不容易的。

    老姥爷在好像是88岁时去世的，留下老姥姥一人和两个光棍儿子一起生活，九十几岁的她还可以喂猪、下地干活、煮饭等等一切家务，直到96岁时，中午累了说要睡一觉，一觉便不醒来，去了。

    上初中以后，我可以帮家里干活儿开始，就没有机会再走亲戚，也很少去看望老姥姥和老姥爷，只是年关时节偶然去见上一面。塞北的冬天，交通不便，能有一个好天气，父亲就会带我去看望老人家，但常常是不能如愿的。

    每次去老姥姥家，老姥姥都会把小心偷藏起来等我来吃的鸡蛋拿出来，每天早上悄悄拿一个煮熟给我，二老舅（二舅姥爷）有些智力缺陷，常常要抢我的鸡蛋，老姥姥就会想尽办法哄他，什么鸡蛋不好吃啊，鸡蛋是鸡屁股里屙出来的——臭啦......

    我悄悄地在老姥姥的掩护下快速地消灭了鸡蛋，然后伸手给二老舅看，没有鸡蛋了呢！二老舅就会睁着奇怪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翻看我的小手，真的没有了耶，他便只好作罢。

    那时还小，所以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老人家的恩典和疼爱。

    据说两个老人家一辈子都没生过什么病，到老了都是精精神神的，都是自然老死的。我都没有机会参加老人家的葬礼，心中却时常想起他们，想起他们慈爱的眼神，想起他们别具一格的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