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手酒馆
森林的边缘有一大片垃圾山，在垃圾山、森林和城市的三角交汇处有一个酒馆。 酒馆没有招牌，但是有名字——黑手酒馆。即便是初到此地的旅人也能第一眼看出这是个酒馆，因为酒馆的门顶上镶着一大块玻璃，看起来就像是酒杯一样。而且里面还泡着青绿色的液体，想必是过期的啤酒。至于黑手，那不就是啤酒里泡得那只发黑的人手吗！ 奈斐看着杯子里的东西，艰难地辨认并且联想到那可能是一只人手，然后他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手。此时他的手被绳子栓在一起，绳子的另一头就在酒鬼的手里。 半个小时以前，酒鬼一边唱着庆祝暴君驾崩的民谣，一边制服了奈斐。他把奈斐的衬衫裤子和靴子都剥了下来，又像绑囚犯一样牵走了奈斐。奈斐自然反抗过，可是这毫无意义。他毕竟是个孩子，力量不可能与大人相比，况且酒鬼这时也醒酒了。 奈斐很恐惧，这份恐惧来自两方面，一方面是父王去世那一幕带来的悲惨回忆和痛苦，另一方面则是这未知的环境！ 酒馆的门不大，奈斐被牵进去的时候还差点被一个从门里挤出来的大汉撞撞倒。 虽然是白天，可是酒馆里光线昏暗，只有吧台和角落里的桌子上有点点灯光。奈斐正在适应这里的光线，想看清楚些，可就在他发愣的时候，手上的绳子狠狠地拽了一下，他趔趄一下跟着醉汉向吧台走去。 “来一杯、哦不，两杯，两杯甜麦芽酒。”醉汉向吧台后的人说道。 “波罗，我看你可不像是有钱啊，要不你先去里德尔的桌子上赌点钱？”吧台后响起了一个很尖但是很粗的声音。老板娘话虽是这么说，可两杯酒还是放在了吧台上。 奈斐好奇发出这种声音的老板娘是什么模样，于是他垫了垫脚，目光越过吧台看到了一对巨大的球状物体！老板娘丰满到爆的胸，这已经不是娇嫩欲滴，或者呼之欲出可以形容的，简直是全都在外面，除了没有露点，其它的部分几乎都露在了外面。奈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这一个球比自己一个头都大，太恐怖了！可是随着他好奇的目光继续上移，他看到了更令人震惊的一幕，这个老板娘下巴和腮上尽是胡子茬，看着面貌倒不丑陋，俨然一个饱经沧桑的大叔！ 奈斐吓坏了，赶快低下头，他感到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炸起来了，手心和额头都是一层冷汗。他虽然在书中读到过一些国家有非男非女的人妖出现，但却没想到会如此吓人。他隐约记得其他国家的国王曾经送过人妖奴隶给父王，那些人妖颇有几分姿色，根本看不出来是个男人啊。 “波罗，你个混蛋，居然是你，你上次欠我的赌债还没还来呢。你今天要是不还就休想出这个门。”奈斐顺着声音看去，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光头男就坐在那张有油灯的桌子旁，桌子旁还有一些赌徒，此刻也看着波罗这一边。 波罗从吧台上端着酒杯走向波罗所在的桌子，挤开旁边的赌徒大大咧咧地坐下。他放下酒杯时故意弄得很响，啤酒沫飞溅到旁人的脸上，那人不生气反倒满足地舔了舔溅在脸上的酒沫。波罗探身，用手向着里德尔的方向勾了勾，示意他凑近。里德尔不屑地撇了撇嘴，才凑了过去。 酒鬼波罗俯身在里德尔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当真有？能不能让我看看这衣裳？”里德尔很是激动地问，然后想到了什么，对左右的赌徒说，“先到这里，下午我再开一盘。我有生意了。” 其他赌徒悻悻离去，波罗拿出一个包袱递给里德尔。奈斐一眼就认出包袱里正是自己身上的衣服和鞋子。想到这里，奈斐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袜子和脚都被磨破，此时已经粘在一起了。 “神哪！这该不会是——真正的金丝吧！”里德尔把最后那个金丝的声音压得极低。 “哼哼，值钱吧！这个小偷肯定是从大河区哪个贵族家跑出来的！”波罗看着里德尔的样子，知道自己是捡到宝了。 “呸，你这点儿见识！大河区怎么可能有真正的贵族，别说是大河区，就算是平海区都未必有这种质地的衣裳！”里德尔认真地说。 “看看这线头，看看这花纹，啧啧。”里德尔拿起奈斐的皮靴仔细端详，然后震惊地反问，“你来的时候没有被人看到吧？” “没啊，怎么了？会有什么麻烦？”波罗警觉地回答，还紧张地望了望四周。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这笔生意可会让我们发达喽，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件衣服只有上八区的贵族才穿得起！单是衬衫里的金丝抽出来都够你喝上一年麦芽酒的！”里德尔笑眯眯地说道。 “我发达了？哈哈，来干杯！” 两个酒杯在半空中重重相撞，“干杯！”里德尔大声说道。 波罗喝了一大口酒，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光明的未来。这一套衣服贩卖出去至少也得几个金币吧，这可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啊。该怎么花呢，喝什么酒好呢？有钱了也不好，还要动脑想怎么花，想得自己头晕眼花…… 波罗爬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里德尔向奈斐伸手示意让他走过来，奈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到波罗身边。 “他绑架了你，还把你的衣服拔下来了？”里德尔严厉地问。 奈斐听到绑架这个词心中有一个不好的预感，难道他根据这衣服就能猜到我的身份？ “没关系，你不必再怕这个人渣了，他死了。”里德尔喝了口酒，轻轻地说。 奈斐再次震惊，一天前他还觉得死亡距离他很远，可是死亡就在他身边，鲜活的生命毫无差别的消逝，无论是国王还是醉鬼都死得莫名其妙！奈斐攥紧拳头，不知如何作答。 “哦，我差点忘记了，在你眼里我可能也是人渣吧，你应该也会怕我。”里德尔看着奈斐，自嘲地笑了笑。 “我作一下正式的自我介绍，我叫门德尔松，这家黑手酒馆的老板。”里德尔看着奈斐，奈斐却看向吧台。里德尔尴尬地一笑，小声地说道，“那个，那个人不是老板娘，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帮我照看这里。我的产业很大，偶尔才会来这里放松一下。我想以您的地位应该听说过金手指里德尔家族吧。” 里德尔家族，族徽：金手指，寓意是该家族有能够点石成金的经商天赋。奈亚王国五大家族之一。奈斐最早接受的启蒙教育便是认识奈亚王国中的这些重要家族。其中德尔家族是王族艾普西斯最忠诚的伙伴。奈斐知道当下里德尔家族的族长正是奈亚的商贸总长。他还知道里德尔家族的财力堪比国库。他甚至听说里德尔家族中有一位不修边幅的天才赌徒，他掌管着奈亚境内所有的赌场——而他就坐在自己的面前——门德尔松·里德尔。 奈斐弱小的身子一软就要前倾，绷紧的神经瞬间松懈使得他差点倒向门德尔松，他内心激动不已，猜想里德尔家族一定会救自己的！ 哗，一盆水从天而降，泼在了奈斐的身上。奈斐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能掉了一地，可是这种寒冷并不是那盆水带给自己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寒颤！奈斐大口地喘着气，他再次看向门德尔松的眼神不再是无助的狂热而是怯懦的警觉。 “哪来的小脏孩儿，可别碰我的里德尔大人！小心我把你的手也剁下来！”人妖调酒师不知何时站在了奈斐身旁，手里还拿着一个木杯，刚才就是他泼了奈斐。 里德尔愤恨地看着他，说道：“路奇老弟，他是个可怜的孩子，被泼洛抓住了，你有点儿同情心好不好？” 那个路奇掐着腰，挺着硕大的双峰，用尖利的声音说道：“你能不能不叫我路奇，我叫露西！露西姑娘可是不会任由任何人碰到里德尔大人。”说罢他就俯下身子用胸去蹭里德尔。 里德尔无奈地推开他，严厉地说道：“露西，我要和这个小兄弟说些很重要的事情。请不要打扰我。” 露西一愣，没想到里德尔会这么严肃。他只得识趣地回到吧台，然后扔了一块破抹布到奈斐的脸上。 里德尔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又望向奈斐，“小兄弟，刚才波洛说这几件衣服是你身上的。请问你的家在哪里？” 奈斐眨了眨眼，动了动嘴，口中发出了呜呜地一声。然后手臂不自然地挥动着，时不时地还做些奇怪的动作。奈斐并不是发不出声音，只是他发出的声音不能称之为连贯的语言。 “哑巴？”里德尔眉毛一挑，认真地看着奈斐，然后说道：“或许是失语症？” 这可不是奈斐要装哑巴，而是他真的说不出话了。从醒来到现在，他一直都处于高度紧张的思考以及痛苦不堪的回忆中，根本就没有功夫说话。可是刚才他想矢口否认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如哑了一般，无法说出一个完整的词。 里德尔问道：“你说话就这样？” 奈斐也不再费劲说话了，点了点头。他虽然也震惊于自己突然失去说话的能力，可眼下这确实可以隐藏自己的身份。奈斐被冷水激得头疼欲裂却不得不继续思考：门德尔松看起来喜欢隐匿于市井之间，自己一定要表示对于金手指家族没什么了解，而且不会泄密。既然如此装聋作哑甚至是装傻都是上策。他可不像如同波罗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里德尔又问：“你家住在哪里？” 奈斐耸了耸肩，用手指了一个方向，又笔画了两下。 里德尔思考了一下，根据奈斐胡乱指的方向辨别了一会儿，说道：“你是说，你没家，就住在那个垃圾山？这衣服是你捡到的？” 奈斐点了点头。 里德尔的后背再次靠在了椅子上，仿佛绷紧的皮筋又复原了一样。他认得波罗递给他的衣服，这些衣服就是里德尔家族监制的皇家礼服。这种小号的礼服全奈亚也不过五套，它们全都属于奈亚王国王子殿下——奈斐·艾普西斯。既然殿下的衣服被人在垃圾山捡到，就说明奈斐王子很可能已经在逃亡中凶多吉少。他看着奈斐一脸泥水的样子，又看向早已没了呼吸的波洛，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看来殿下真的已经罹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