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一个音
接下来的两周，奈斐除了在棺材板惊讶的目光下掌握了错身幻形的全部要领，还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和小胖子牧唐成了朋友！ 小孩子打架总是难免的，所谓不打不相识。一个人格分裂并且有暴力倾向的小胖子和一个坠落贫民窟的王子成了最要好的伙伴！ 奈斐通过和牧唐玩耍聊天，发现牧唐并非疯或者傻，而是有其他精神疾病——人格分裂。 根据牧唐自己的描述，他从小就受到亲jiejie的虐待。从牧唐5岁记事起，他的jiejie就想把他丢进河里淹死、锁在柜子里憋死、用细针扎死、绑在茅厕熏死、骗进森林被野兽咬死…… 甚至有一次，她把弟弟从楼梯上踢了下去，结果导致牧唐昏迷了一个多星期。从那之后牧唐性情大变，逐渐疏远亲人，不信任他人。久而久之他变得孤僻怪异行为举止与同龄人大异。 奈斐听牧唐的故事，不禁跟着一起唏嘘，他从没有怀疑这些故事的真实性。他的确相信牧唐是个大难不死的男孩儿！ 奈斐心想这个jiejie也太变态了，为什么要竭尽全力地杀死自己的亲弟弟啊！ 对于这件事牧唐做了如下解释：jiejie本来认为自己是独女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家里的公主，可是弟弟的出生破坏了这一切。她甚至认为弟弟会毁了她的一生，于是她就选择先下手为强！ 这一天奈斐和牧唐坐在河边，牧唐在溪边为垒子洗澡。奈斐看着他，觉得自己可能也快疯了吧，他居然没有觉得给一块石头洗澡是很奇怪的事情。 牧唐突然抬头问奈斐，“喂，奈斐，你长大了以后要做什么？” 奈斐一愣，居然被他问住了。 如果在一年前别人这么问他——不，那时候不可能有人这么问他，即便是傻子也知道这唯一的王储长大以后自然是国王！可是现在呢？国王吗？奈斐再没有想过。他只是一个孩子，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即便是经历了那一夜的惊吓他的心智变得成熟、头脑更加聪明，但是他也不会妄想再言正名顺地回到那个城堡，跟不必提什么君临天下了。 奈斐根本就没想过长大干什么，甚至他怀疑自己根本不会长大，在下八区夭折是很正常的吧。他曾亲眼见过一个年轻的母亲把初生的婴儿放到其他人家门口，可是那个婴儿却被野狗叼走……他也曾见过和他一起要饭的孩子病了一场就一命呜呼。长大，那需要很幸运吧。 奈斐没想过长大做什么，倒是想到了自己的多种死亡方式，饿死，病死，斗殴致死，被人再次暗杀…… 牧唐看他费力地思考也不催促，反倒自己说起来，仿佛自言自语：“我爸是厨子，我妈是厨娘。他们呢，就想着让我也进厨房。可是我却不想！” 奈斐的脑海中掠过一道闪电：不想？一个头脑不正常，看似疯傻的小胖子居然有如此独立的意识？奈斐也不再思考自己的事情了。抬头看了一眼牧唐，可是他抬头看着牧唐的时候却气不打一处来，牧唐完全没有对奈斐说话的意思，正对着垒子在说话！ 奈斐气氛地撅嘴说道：“你不是在跟我说话吗？看着我啊，怎么这面没有礼貌！” 牧唐转头看着奈斐，连连点头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习惯了和他说话。我现在就看着你说，对不起，对不起。” 奈斐把脸扭向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问题：“你爸妈都是厨子，你为什么不想当厨子呢？”牧唐就屁颠屁颠地转到面对他的一侧，说：“哼，我爸妈是什么与我是什么有关系吗？” 奈斐又是一愣，心想原来在这个家伙的认知世界里完全没有子承父业这种说法。 牧唐继续说道，“我要当一个魔法师！” 奈斐震惊了，魔法师，据他所知在奈亚王国魔法师屈指可数。全国上下的魔法师和魔法学徒也不过300人，要知道奈亚总人口可是有300万！魔法师当真算上万中无一。 可是面前这个肥胖的傻子……奈斐想着一个胖子顶着尖尖的巫师帽，扭捏着挥舞魔杖的样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牧唐嘿嘿一笑，随即严肃地说：“我料到你会笑了，所以我还有第二个理想！” 奈斐真是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心想我一个正常人都没有想过未来，你居然还有第一理想和第二理想。奈斐好奇地问道：“你还想做什么？” “琴师！”牧唐郑重地回答。 …… 哈哈哈哈哈哈，奈斐一阵狂笑。他原本以为牧唐不会说出一个让自己喷饭的答案，可是这也太离谱了。一个头脑不正常的家伙，奈斐怀疑他甚至根本没有见过竖琴，可是他居然要当琴师。如果说300魔法师算得上稀有职业，那么琴师就是国宝职业了！因为当奈斐还是奈斐王子的时候他曾接受过宫廷礼乐的基础训练，一名王国顶级琴师告诉他，奈亚全境的琴师加起来还不到30名，十万分之一！ “那有什么？”牧唐完全不理会奈斐放肆地嘲笑。继续着他意yin般地畅想：“如果又能当魔法师又能当琴师就过瘾了！” 琴师、竖琴？奈斐微闭双眼，三年前那一次会面还历历在目。 “殿、殿、殿下，您觉得——如何？”一名衣着华丽的年轻琴师刚刚弹奏完一曲，他放下手中的竖琴，站起来向对面的孩子微微弯腰施礼。 奈斐听得入神，一时间没有意识到曲子已经终结。完全没有听进去这个结巴琴师说的话。 米拉站在旁边轻轻咳嗽一声。米拉不但是负责奈斐起居的女仆主管，更是教授奈斐宫廷礼节的礼仪师。 奈斐听得米拉的咳嗽，连忙从座位上跳起来对那名琴师还礼。说道：“是我失礼了，施特曼琴师。”奈斐小脸通红地说道，他看看施特曼手中的竖琴，又补充了一句：“刚才的曲子太美妙了，我听得入神了。” 施特曼自然不会在意一个七岁的殿下是否会怠慢自己。他反倒觉得奈斐彬彬有礼而且识得音律之美。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传授殿下一些音律知识，并且根据殿下的反应考察他是否有弹奏竖琴的天赋。奈亚王国的国王从来都是博闻强识、爱好广泛，在年幼时会受到各种文化的熏陶，除了一些武技、魔法、历史、算术以外也有各类艺术以及其他项目。奈斐今年七岁刚好是开始学习这些的时候，莱恩国王更是招揽了各个方面的顶尖人物来为奈斐服务。而负责教育的就是施特曼琴师。 施特曼恭敬地回答：“殿、殿、殿下果然聪慧，如果您愿意听、听、听的话，臣愿再奏一曲。” 奈斐瞪大眼睛，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如果不是米拉递来了一个“帝王需矜持”的眼神，他就要欢呼雀跃鼓掌了。奈斐微微点头，右手外翻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能欣赏施特曼大师的音乐也是我的荣幸。” 米拉点点头，对奈斐的举止表示基本满意。 施特曼被誉为天才琴师，师从不朽诗圣。可惜他天生口吃，只能学习不朽诗圣弹奏的本领却不能学习吟游和即兴唱诗。不朽诗圣也曾遍访名医和魔法师希望能找到解决施特曼口吃的办法，可是始终没有什么效果。 琴声悠扬、美妙旋律久久不能散去。这次反倒是米拉陶醉在琴声的意境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施特曼微笑道：“殿、殿、殿下，觉得这一曲如、如何？” 奈斐若有所思地思考了半天才回答：“也是非常美好，但是不一样，和刚才的美好是不一样的。” 施特曼觉得眼前一亮，普通的小孩子听过两首音乐也就是会比较一下哪一首更好听，或者更喜欢哪一首。可是这个王子竟天纵奇才，居然能辨别出不同之处。 施特曼好奇地继续问：“殿、殿、殿下觉得哪里不、不一样？” 奈斐挠了挠头，做思考状，可是突然想到米拉教自己的礼仪就把手放下来了。他最后绞尽脑汁在脑海中搜索自己想要的词语，最后说道：“好像地点不一样。季节不一样。” 施特曼心中一惊，这奈斐王子难道是天才？这两首曲子的创作环境的确不同，描绘的景观也是不一样的。第一首曲名《长河落日》是描绘大陆西部荒漠与河床在夕阳下交响辉映的曲子。第二首曲名《夏未鸣》描绘的是炎炎烈日的夏季，以及人民对大雨的渴望。 施特曼看着奈斐双眼冒光，心想师傅让我在大陆上吟游，让我给他找个关门弟子，自己走了十多个国家，遍访王公贵族寻常巷陌，好人才可遇而不可求，很难找到够资格的孩子。而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可爱王子正是完美的人选！ 施特曼想到这里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还不等奈斐做出任何反应，米拉却警觉地把奈斐拉在身边，问道：“施特曼大师这是要做什么？” 施特曼连忙道歉：“是我太、太、太激动了，请问殿殿、殿、殿下，您是否愿意尝试学习演奏这竖、竖、竖琴。”说着，还把手中的竖琴递了过来。 奈斐起立接过竖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姿势对不对，食指在一根弦上小心翼翼地拨了一下。 叮—— “哪里来的琴声？”奈斐惊讶地问，刚才在他耳畔真的响起一个琴音，这声琴声把他从回忆拉回现实。 “嗯？”牧唐应了一声，不知是何时在他手上出现了一把破烂的竖琴。这柄竖琴的琴柱已经被蚂蚁蛀烂，挂弦板也只剩了一半。最不可思议的是，这根琴上只有一根弦，而且看起来还是后来拉上去的。因为竖琴的弦都是竖着的，这根弦居然是斜着的！而这根斜着的弦还在微微颤动。那琴声显然是由此发出。 奈斐问道：“刚才是你弹的——琴？”奈斐咬着牙，决定暂时承认牧唐手中拿的是一把“琴”。 牧唐，“哦”了一声，用rou嘟嘟的小手拨弄了一下这简陋的琴弦。这一下就让奈斐更惊讶了。 因为这一声和刚才的那一声一模一样！ 奈斐自从在城堡经历了血光之灾，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有着超强的记忆能力，这种记忆能力也包含各种感官的记忆——甚至是听觉、嗅觉和触觉！他绝对相信牧唐用一把破烂的乐器弹出了两个一样的音节，而且并不难听，根本不像是这种破琴能带来的音色！ 奈斐心中一动，难道这家伙是天才？可是这个胖子不是疯子吗？天才和疯子貌似也不冲突吧！ 牧唐无奈的说道：“我不知道在哪里能弄到竖琴，我跟老头子说让他给我弄一把来，可是他还是觉得我还是当厨子好，也不认真给我找琴。这把竖琴是我捡来的，原来上面没有弦。后来我试了几种材料都不行，最后就搓了几根马尾巴毛才做成这样。怎么样，还不错吧？”说罢还自豪地举起了这把“竖琴”。 “你想学竖琴吗？我教你。”奈斐认真地问牧唐。 胖子根本就没有质疑“你居然会弹竖琴”，或者询问其他很“愚蠢”的问题。他盯着奈斐的眼睛，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