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化厉鬼歌

    正道弟子围将过来，被赵剑书一眼瞥见，他小声提醒道：“骁师弟，大家小心，有异动！”

    汪骁等人应声望去，各自握紧腰间刀剑，几人不觉靠得更紧。

    汪骁轻声道：“大师兄，上不上？”

    赵剑书道：“别急。师父正生死相博，咱们这边一动手，师父必定分心，于战况不利。方才无忧子既然定下了规矩，凭他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断然不会不管这些正道弟子。待会儿，一旦有事，咱们先向无忧子要个说法。”

    各派掌门和师长何等修为？正道弟子的动作，汪骁等人的小声议论，他们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但却根本无人去管，就连无忧子也不加理会。

    欲要围攻的十几名正道弟子，也在观望着师长神色，一见师长未加阻拦，一时胆气更壮，明目张胆得抽出了兵刃。

    赵剑书等人将游不动护住，冷冷注视着这十几人，暗道：你们敢动手，只好硬拼了！

    汪骁说道：“你们要干什么？方才道长说的明白，我爹只要斗过……”

    一人厉声打断：“汪骁，道长只说放过汪宏山一人，可没有说要放过你们！”

    说话之人身高臂长、眼有残疾，眼眶里镶上了一对石头做的眼珠，这对石眼光滑圆润，每个上面均有两个黑色斑块，像是双瞳，让人一看顿觉毛骨悚然。

    赵剑书见此人一双石目，其上又有双瞳，已猜出了他的身份，说道：“哼，假若没猜错，你就是石目派天残老人穆无仁的大弟子吴明吧！当真会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吴明笑道：“没错！尊师便是石目派掌门天残老人。赵剑书，你我都是各自门派大弟子，可敢出来一战？嘿嘿，你要是不敢，还是当你的缩头乌龟吧！别在这里大放狗屁！哈哈哈……”

    吴明极尽挖苦的说完，又冲着汪骁说道：“汪骁，亏你也是神龙堂的少堂主，怎么这么没骨气？男子汉大丈夫，说打便打，英雄好汉谁会像你这般求情？”

    “吴师兄，和他们废什么话？赶紧杀了干净，为各派死去的亲友报仇！”吴明身旁一人手持一把双刃刀，乃是金刀门弟子。

    此人说完后，提起双刃刀便向着汪骁砍去。汪骁铁剑接住，两人打在一处。紧接着，赵剑书和赤手空拳的吴明对上，张天阳接过一用剑之人，张锦川持了长剑与一用渔网之人相斗，其余神龙堂弟子也各寻对手，以命相搏，落云峰上又乱成一团。

    神龙堂弟子将近百十人，相对攻来的正道弟子，人数大大占优，几乎是三四个神龙堂弟子打一个正道弟子。

    但是，除了赵剑书、张锦川、张天阳和汪骁外，其他人的修为都是稀松平常，只能算是寻常武夫，对上精挑细选的正道弟子，不过一会儿功夫，劣势便显现出来。

    初时，先是一阵阵呼喝喊叫之声，紧接着就是哭爹喊娘的惨叫。不到一炷香时间，正道弟子已经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将神龙堂弟子打死在地，只剩下赵剑书、张锦川、张天阳和汪骁四人在顽抗。

    此时，护住游不动的神龙堂弟子也已被杀，他们四人背对背，将游不动紧紧护住，徒劳得挡住四周不断翻飞的刀光剑影。

    这边，身陷清风剑阵正在苦苦支撑的汪宏山，看到神龙堂弟子接连惨死，心中万分焦急。他急运真力，飞龙剑立时激起一蓬璀璨的青芒，熠熠光辉下，铁剑上下翻飞，蓬蓬青芒连接成一团，将他全身包裹住，如同青色的光球。

    光球中，一招招势大力沉的劈砍，化作无双霸道的剑气，与剑阵狠狠撞到一起，两股力量相撞引起的波动，让整座山都开始颤动起来。一时间，正紧紧围攻的半剑门三位掌门，被逼得连连后退。

    “骁儿，为父这就来救你！”汪宏山心中大急，飞龙剑使得愈发肆意妄为，一剑剑挥出，全是竖劈横砍，剑气纵横间，剑意四散激射而出，已然没有了半分章法。

    蛮力之下，铁剑突然连声亢奋龙啸，汪宏山心中一荡，暗道：糟了，飞龙戾气要把持不住！刚想到此处，他手中铁剑青芒猛然回缩，铁剑剑身霎时变成纯黑色。

    之后，“嗷”的一声怪响，一股磅礴的原始巨力自剑身喷薄而出，厚重凌厉的剑气随之爆开。

    汪宏山下意识握紧剑柄，强忍着戾气反噬的剧痛，带着铁剑猛然砸倒在地。

    李长风、杨乘风、于临风一见异状，转身便要遁走，但暴躁的无形戾气后发先至，重重拍在他们身上，只觉胸中气血翻腾、真力乱窜，三人手中所持神剑，再也把持不住，齐齐被击飞。顾不得许多，三人立即席地而坐，调理真力，抵御戾气。

    汪宏山躺倒在地，飞龙剑戾气仍旧汩汩传来，混同着体内真气，游走在周身经脉间。

    场上突起变故，周围众人一时间全被惊呆，正在打斗的正魔两派弟子也停手罢斗。

    汪骁悲咽地喊一声“爹”，踉踉跄跄几步跑到汪宏山身旁，伸手想要将父亲扶起，却被父亲身上戾气击倒在地。

    汪宏山颤声说道：“无妨！飞龙剑随我十余年，剑中戾气虽被压制，但终究没有消磨干净。方才我用尽真力，将剑中戾气激发，之后又无力掌控，这才被反噬。所幸，错有错招，一举也将半剑门三位掌门击败。”说罢，他手撑长剑，挣扎站起身。

    汪骁又欲再扶，被父亲摆手拦住，“骁儿，把你四位师兄弟叫来，我有话要说。”

    说完后，他闭上眼睛，试着运功疏导体内真力，但试了几次，竟觉察不到半点真力痕迹，只余下飞龙戾气在经脉间横冲直撞。他知道，半生苦修的真力，已经一朝间化为乌有。

    等汪宏山睁开双眼时，汪骁等人已扶着游不动站在面前，正一脸诧异地望着自己。

    汪宏山问道：“骁儿，怎么了？”

    汪骁道：“爹，你的眼睛？”

    此时，汪宏山双眼已变得通红，如同浸染了鲜血。他略一思索，已然猜到发生了何事。

    当年，寻得此剑的魔教长老，甫一触碰飞龙剑，便被戾气反噬，立时全身须发尽白，所修真力尽失，双眼滴出血泪，不出几日便郁郁而终。

    事已至此，汪宏山也不再理会，只是望着儿子和四位弟子，眼中露出了几分不甘、几分眷恋、几分疼爱。

    汪宏山悲声说道：“剑书，锦川，天阳，骁儿，你们都是我心爱弟子，今日落云峰一战，与正道英豪对战，即便死在他们之手，也不枉咱们神龙堂威名。待会儿，倘若群雄不放过咱们师徒，大伙便一同战死在落云峰上！”

    汪骁等人眼含热泪，汪宏山说一句，他们便点一下头，满脸都是悲怆之情。周围正道群雄为汪宏山气势所慑，只是戒备的看着六人。

    汪宏山和弟子交代完，又冲着远处的宏亮说道：“宏亮大师，宏山今日恐怕难逃一死，还请你将此事告知了尘方丈！”

    宏亮口诵佛号，略一点头，答道：“施主放心！”全然不理会瞪视的汪骁等人。

    随后，汪宏山又对着无忧子说：“道长！在下还有一事相求，请道长了了我这桩心愿！”

    无忧子一声冷笑，答道：“嘿嘿，汪宏山，有话就说吧！只要不违背侠义之道，道爷答应了也无妨！”

    汪宏山与无忧子正说话，吴明等人已带着正道弟子到落云峰各屋各堂中，将一干女眷、仆妇杀了个干干净净，哭喊惨叫声不时传来。

    张万刀、江断流、高天左等诸派掌门，一时只觉残忍、不忍再看。

    汪宏山恨恨说道：“道长，你们口口声声说在下杀了人，我也无力争辩。如今我只替你们正道群雄立下血誓：如若事实果然如此，我神龙堂上下百十口人，纵然死了也是甘心；如若事情不是这般，我们战死后，必将变为厉鬼，头七还魂血洗诸派，即便杀你们不得，也定会日日纠缠不休！”

    说罢，汪宏山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出，不偏不倚正吐在无忧子胸口衣襟上，如同印上了一朵红色玫瑰，腥甜的血腥味蔓延开来，飘进落云峰上每个人的鼻腔中。

    无忧子本可躲开，但却又犹豫着不曾动，他心中老大不舒服，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汪宏山见群雄无人作答，转身冲着仅剩的五位弟子凄苦笑道：“咱们师徒战死落云峰后，是无人唱那‘化厉鬼歌’了，趁着咱们未死，先行祭奠一番，也权当给神龙堂惨死的百十人送行！”

    说罢，汪宏山右手握拳放于胸前，一脸肃穆之色，大声唱到：“神明在上，收吾弟子，魂归幽府，不忘前仇。待得七日，便化厉鬼，贴附吾身，以血洗恨！”

    汪骁等五位弟子大声附和唱起，悲壮的歌声响彻落云峰，在各处山峰间久久回荡，诉说着神龙堂百十人心中的愤懑不平。到得此时，他们已不求洗清身上的冤屈，也许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