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终局

    当然，在使出这“瑕疵之招”以前，庞洪游业已有了周密的安排：“这一回，我的破绽稍纵即逝，一定能诱他上钩！如果他用‘擒拿手’拦挡我的肘击，我就折断一根臂骨，再以断骨割开他的动脉，撕裂他的手筋；如果他还想靠‘下三路’的腿法来偷袭我，我便抢在中途，用膝盖拦截，并且抽出一根小腿骨，借膝撞之势从他的下阴里捅上去；而如果他‘以攻代守’，反过来重击我的肺部，我就刺出两根胸骨，轻松扎穿他的拳头和臂膀；但如果他还跟上次一样，看穿了我的‘局’，想要后退或闪避，那我便在第一时间催动‘黑子异能’，将我的一节臂骨‘发射’出去。眼下我俩相隔不到一米，再加上我的异能威力全开，单凭这根骨头就能要了他的命！”

    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被考虑在内，每一个埋伏、每一个陷阱都是夺命杀招，庞洪游用他那超绝的智慧与机敏的头脑在眨眼间的工夫，便又设下了一个更厉害、更完美的“杀局”，只等猎物自己送上门来了！

    果然，邓峰眼瞧着对方横肘打来，居然不等敌人的攻势靠近，便猝地纵身倒掠，向后急退。庞鸿游一见对手胸腹微缩，背门前倾，就知道他要发力后撤，当下不由得暗自窃喜：“哼哼——这次你还不中计？”心念甫动，即欲催鼓“黑子异能”，把自己右手的一节臂骨弹射出去。

    但怎料，就在庞鸿游的异能将发未发之时，他忽觉眼前一黑，紧接着，便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和两行暖流从脸颊上淌下。经过三分之一秒的停顿后，庞洪游方才“啊”地一声惨呼起来，跟着抬手捂住双眼，飞身倒退出丈许，失声叫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你终于也知道疼啦！”邓峰出奇招挫败强敌，心情极为痛快，遂以胜利者的姿态高声喝道：“现下你双目俱盲，再无胜算可言！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跟我回去吧。”原来刚才，邓峰于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从自己胳膊上拔下了两截敌人射来的指骨骨尖，然后便抖手回敬给了庞洪游，一举将其双眼打瞎。

    “跟你回别墅去？去干嘛？去被你们这些低贱的人类严刑逼供吗？哼——笑话！”庞洪游不愧是久经战阵的异能强者，在经历了短暂的恐慌与混乱以后，他马上冷静下来，沉声说道：“不过，你能看破我的后续杀招，且在一瞬间做出最精准的判断，确实非常了不起。但若想就此败我，你还差得远呢！”

    邓峰闻言一乐，轻笑道：“你的后续杀招？呵呵——不好意思，我完全没有看出来。”

    庞洪游双眉微颤，震惊莫名地问道：“什么？你没看出来？那你是怎么破解我……”

    “本能！”不等对方讲完，邓峰已开口打断他道：“我能战胜你，靠得就是这双拳头，还有身为武者的战斗本能。”

    庞洪游的嘴角因为眼伤所引发的疼痛而忍不住微微抽搐了几下，但他仍然不肯示弱，硬撑着嗤之以鼻道：“什么狗屁战斗本能，不过是些自欺欺人的小把戏而已！”

    邓峰听到这儿，不禁呵呵一笑，扬声讲道：“人类的身体何等奥妙，又岂是你这个瘫子所能理解的？你不妨好好想一想：你的速度和力量都比我强，更有那副近乎‘打不死’的身躯，理应稳cao胜券啊……可最后，你为什么还是败给我了呢？”

    话至中途，他悄悄地朝对方轻挪了两步，然后又继续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相信我的身体，而你却不信。你知道吗：在经历过数不清的战斗与拼杀之后，无数次徘徊于死亡边缘的强者们都会培养出一种直觉，一种感知危机，洞察险境的战斗本能，尤其是当对手比自己强大的时候，那份来自战败与死亡的威胁更能令这种感觉变得格外敏锐和精确。”

    言语及此，他又暗中移动脚步，慢慢地接近敌人，嘴上则接下去道：“我适才根本没有看穿你的什么陷阱，当然也没有时间去考虑什么最佳对策，我所做出的每一个反应都是依从我的身体和直觉而行，都是最直接、最纯粹的武者本能！”

    庞洪游听得半信半疑，循声侧了侧脑袋，出言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刚才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只是你的身体感到不对劲，所以才会做出那些反应？”

    邓峰轻“嗯”一声，回答道：“没错！这种感觉极为奇妙，它就像我身躯里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rou，甚至是每一个细胞都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他们根本不需要我的大脑来下达指令，便可以自行做出应对。”

    庞洪游此时仿佛已经彻底忘记了伤痛，径自站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地嘀咕道：“人体的本能反应经过长期磨炼，竟可强化到如斯地步！当真有趣得很呐。”话语中，隐约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羡慕和失望之情。

    邓峰再次向敌人迈进了尺余，同时发话道：“人类的身躯和武功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的‘黑子异能’只能去唬唬那些外行人，却赢不了真正身经百战的强者。”而心里则暗忖：“OK，只差一点他就进入我的攻击范围了。这次，我一定要把他生擒活拿！”原来，邓峰早已看出对方绝非轻易屈服之人，如果进逼太甚，唯恐庞鸿游会以死相拼，届时己方必将失去这个极有价值的“情报来源”。因此，他才故意罢手、休战，进而一面大声说话分散对手的注意力，一边悄悄接近敌人，以便实施突袭。

    “小子，别在那自吹自擂，感觉良好了，我还没输呢！”庞鸿游只是眼盲，而并非“心盲”，其实他一早便看穿了对方的意图，心里也在暗打算盘：“虽然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却还有三枚‘控物白子’傍身，它们完全可以替代我的双目，来精确锁定你的位置。而且，这一次我要引你先出手，待你露出破绽之时，再趁机发动速攻，让你败得心服口服！”

    尽管古人常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但同样地，先出手之人也会无可避免地先暴出破绽，予对手一可乘之机。所以，武学当中还有一句口诀，叫“敌不动，我不动。”很显然，庞鸿游此刻所采取的就是这种能把他的速度优势发挥到极限的战术策略。

    邓峰听完对方的话，随即冷笑道：“你想输，那还不容易？”笑声未竭，只见他迅速横移两步，紧跟着，又一个纵身闪到敌人的侧面，继而右拳猛挥出去，以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快速的方法直捣庞鸿游的后脑骨。

    庞鸿游骤觉脑后风压大增，当下也不敢怠慢，立刻把异能催动至顶峰，身体虽然原地不动，但两条臂膀却向后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双爪如猎鹰捕食般反扣敌人的臂腕。

    说来也怪，庞鸿游出招的速度一向比邓峰快上少许，但这次不知为什么，他的指尖刚碰到敌人的手臂，自己的后脑勺便狠狠地挨了一记重拳，当场被打得头昏脑胀，金星四冒。趁着对方头脑混沌的短暂空隙，邓峰亦顾不得料理右臂上的伤痕，旋即双爪交错递出，用“重手法”一口气将庞鸿游的四肢全部折成三截，然后才撤招罢斗，退在一旁。

    庞鸿游正觉得天旋地转之际，却又感到身体一阵失衡，接着整个人便一头栽倒地上，半分也动弹不得了。数十秒钟过后，他方才挣扎着翻过身来，仰面朝向邓峰，淡淡地说：“原来，你一直在隐藏实力？其实，你出拳的速度比我还快。”

    邓峰一边小心提防对手，一面回答道：“为什么你总是想不明白？不是我变快了，而是你变慢了！”

    庞鸿游闻言一愣，晃了晃肩膀，想要支撑着坐起身来：“什么？我变慢了？”

    “没错！今晚你连番运用异能作战，本已十分疲劳；再加上，承受伤痛和心理打击都会迅速消耗精神力。尤其在你双目失明以后，我观察到你原本已经修复好的伤口又开始渗出鲜血，这就说明你的意志在动摇，你的精神力在减弱，而你的速度也一定会变慢！”说着，他忽地提高音量，道：“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用‘黑子’治伤了，因为即使你能修补好断骨，剩下的精神力也无法与我抗衡。”

    邓峰表面上是简简单单的“一招取胜”，可这其中所潜藏的凶险和艰难，以及所需要的胆略和智慧，却是局外人无法了解的。

    庞鸿游闻听此言，颓然躺回地面，叹息道：“难怪你那一拳不躲不让，看似好像要舍掉一条臂膀，实则你心中早已有数啦。”

    邓峰得意洋洋地说：“要知道：情绪、意志、信心和精力等各种因素，都会直接影响精神力的强弱，而你在这几个方面全都受损不小。此时若不抓住战机，又更待何时呢？不过……”说到这儿，他伸手摸了摸右臂上的抓痕，才续道：“我还是低估了你的实力，险些葬送一条手臂。”

    庞鸿游双眉紧锁，气恼道：“你这样说是在羞辱我的战败，还是在炫耀你的胜利啊？唉——想不到我庞鸿游身负不世异能，最后竟会败在区区一个人类手里。”

    邓峰终于听见对方亲口承认失败，高兴地几乎忘却了伤痛，遂侧目瞥向他道：“今夜一战，我不仅打赢了你，还要教给你一个道理。那就是：永远都不要小看‘四肢发达’的人！”

    庞鸿游惨然一笑，轻叹道：“是啊——四肢发达的人未必就头脑简单。”

    邓峰观察了他半天，见其仍无异动，故此才放心道：“好了，别感慨啦！赶紧把骨头接上，老老实实地跟我回别墅去吧。”最后，他还不忘挥挥拳头，厉声低喝道：“不然，有你好瞧的！”

    庞鸿游硬撑着挺起上身，面无惧色地说道：“今晚我败于你手，乃是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你若想让我变节投敌，出卖同袍……真不好意思，那可万万不能！”

    邓峰剑眉上扬，气忿道：“嗨呀！败军之将，还敢猖狂？我先把你弄回去，再好好‘招待’你。到时候，看你还会不会这么嘴硬。快起来，别赖在地上当孬种。”他虽然嘴上说得硬朗，但始终与对方保持着安全距离，未敢有丝毫懈怠。

    面对敌人的出言侮辱，庞洪游不仅没生气，反而咧嘴笑道：“实不相瞒，我刚才一直在用异能治疗四肢。可正如你所言：我今晚消耗过大，剩余的精神力已经不够支持我正常活动的了。所以，既然是你要捉我回去，恐怕也得你自己想办法把我‘挪’走啦。”言辞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邓峰看到他脸色苍白，额头上虚汗直冒，似乎不像在说谎，于是低叱一声，骂道：“我靠，真够麻烦的！”语毕，转身走到阿大和阿三的尸体旁，将他俩腰间的皮带解下，继而又回身对庞鸿游说：“我现在过去把你的手脚捆起来，然后再背你走。不过，我可警告你：千万别想耍什么花样！”

    庞鸿游莫名一笑，耸耸肩道：“随便你，反正我到哪儿都一样，什么也不会说！”

    邓峰对敌人之言充耳不闻，继续小心翼翼地朝对方靠近，待来到他身边以后，又慢慢弯腰蹲下，用皮带把他的手脚迅速捆好。等一切处理妥当，邓峰方始暗送一口气，拍拍双手对庞洪游道：“大功告成。现在我宣布：你已经正式沦为本少爷的俘虏了！”说话时，得意与兴奋之情表露无遗。

    可就在他觉得危险解除，心神松懈的一刹那，庞洪游忽然狂笑两声，喝道：“傻瓜，你已入我彀中啦！”余音未竭，只见他牙关紧要，脸孔瞬间由红转紫，身体的表皮下更有数十个异物凸起，眼看着就要撕裂皮肤，爆射而出了。

    邓峰见此情景，心头顿时一震，暗叫道：“不好！这家伙要玩命了。”心念甫动，一股nongnong的血腥味便已扑面而来。在这生死关头，邓峰脑中一片清灵，整个人不退反进，迈步抢到庞洪游身边，双手十指则如钢锥、铁鋩一般，狠狠攥住了对方的臂膀。几乎与此同时，只听得一连串“噗、噗、噗”的轻响，数十截断骨竟然从庞洪游体内“破茧钻出”，全都一股脑地打在了他身上。

    说也奇怪，击中邓峰的断骨大约只有三成刺入了他的皮rou，而剩下的骨头则全在他身上撞地粉碎，化为一团团的乳白色粉末散落地面。但饶是如此，他仍被断骨扎地遍体鳞伤，鲜血渗流，其状惨不忍睹。

    这时，庞洪游因为已将自身八成以上的骨头全部作为“暗器”，激射出体外，所以，早就气若游丝，眼看不活了。可当他感应到邓峰的呼吸，发现对方竟然幸存了下来，嘴角边反而露出一丝浅笑，淡淡地说：“臭小子，我终于搞清楚你的异能之谜了。”

    邓峰摇晃着从对方身边站起，忍痛哼笑道：“是吗？那恭喜你了，留着去讲给阎罗王听吧！”

    庞洪游嗝出两口鲜血，面色平静地道：“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你能阻止电流在水中传导，还能给自己和他人解毒，最后更破解了我的‘黑子骨爆’……把这些因素全部计算在内，答案就变得非常简单了，你的异能是‘抽取’！”

    邓峰轻咳两声，伸手擦掉颚下的血迹，颔首应道：“你说得没错，我可以从所有固体与液体中提取出自己想要的物质，对此，我称之为‘Purify’！”讲到这儿，他略微一顿，然后又接口道：“如果刚才，我不使用异能提取你骨质中的钙元素，令骨头迅速软化，眼下我哪儿还有命在啊？”

    庞洪游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接连喘了两大口气以后，才低叹道：“看来，这一局真的是我输了！”

    “你终于肯彻底认输了吗？”邓峰顺手拔掉一截插在自己左肩上的骨头，昂首道：“我告诉你：如果你的‘黑子异能’是世上所有武功的‘克星’，那我邓峰就是你的‘克星’！好好记住这句话，落了地狱也不要忘记！”

    庞洪游惨然一笑，平静地点点头，说：“好的，我一定记住。咱们后会有期。”语毕，脑袋一歪，气绝身亡了。

    邓峰慢慢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待确定敌人断气之后，方才长舒一声，望着庞洪游的尸体说：“哼——到死都不肯服软，还想跟我‘后会有期’，会你妈的大头鬼！”说完，便即转身而行，踉踉跄跄地缓步离开了树林。

    这时，月色惨淡，月光也被乌云遮去大半。晚风吹过，寂静的小树林里传出一阵阵“沙沙沙”的摇曳声，静夜听来，就像有一个诡异的生命正在为自己的存活而苦苦挣扎似的，其情其景，总予人几分毛骨悚然的战栗之感。

    约莫十分钟以后，一道“黑芒”突然从庞洪游的“囟门顶”冲天射出，眨眼间，便没入了阿二的眉心里。异芒刚刚消失，阿二就“噌”地一下翻身跃起，只见他轻轻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跟着又抬眼环视四周，最后更仰天长笑道：“邓峰啊，邓峰！难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围棋的黑子总共有181枚吗？哈哈……”

    原来，这第181枚“黑子”的特殊能力又与别不同，它能将庞洪游的意识和记忆全部转嫁到另一个人的躯体里，即等于是在另一个人的体内“再度复活”！邓峰对此一无所知，他过早的离去，刚好给庞洪游创造了这个完成“灵魂转移”的机会。

    最终，庞洪游也离开了，他丢弃了自己属下的尸体，却带走了无比珍贵的秘密。这一局他虽然败退，但并不代表他日后不会以更强悍的姿态，卷土重来。

    相反，新一轮的试炼与磨难，或许正在不远的前方等待着龙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