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青墟
我不知道龙族飞行的速度，只想着以前的记忆里和别人对对子，说凤舞九天，龙行千里，便猜测，以龙王的级别再加上应龙的翅膀，该是日行三十万里以上，后来，当我看到七珠岛的时候，又彻底没了概念，因为古书上云：北海之北是为溟渊，溟渊之门是为七珠。 我们到了北海之北，到了北溟之门。 而所谓“七珠”实际上是七座碧色浓荫的小岛，因为龙族向来不与世人为伍，所以，只当是茫茫大海上一座可以遐想的地标，见七珠，便是到了很北很北的地方了。 我可以想明白，龙王为什么要到北溟。 因为《列子·汤问》里记载：终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其长称焉，其名为鲲。 龙王带我来，是为了见传说中的鲲，北海之母，一个可以为龙王护驾的人。 “我们到了。”龙王在一座小岛上落地，变幻回了人身，我被他轻轻一带，也踏在温暖的沙滩上，四下张望。 这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岛屿，如果说一定有什么特别，那便是绿植浓密，金沙绿树，凉意扑面。 凉意扑面？ 怎么可能，这样一片汪洋上，虽说是秋季，但烈日暴晒之下，竟然有浓荫绿密，实在让人想不通。便开口道，“你安放了多少结界？” 龙王正往绿茵里走，每走一步，四周闪现出一道球形的银色光晕，“不算少。” 我跟着他的脚步往里走，一共十七道结界。 在最后一道障眼法之后，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叹为观止。 绿树擎空，百丈指天，仿佛一道翡翠洪流贯穿了天地，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险峻奇妙之景，连妙严镜的记忆中也丝毫不闻，着实奇怪。我心想着，俗话有云：树冠有多高，树根有多深。这样的上天入海的苍松翠柏怕是要与天同齐了。 “镜衣有幸了。”我对龙王表达着自己的赞许。 龙王等了等我，与我并肩而行，“亦炎生性孤僻，不喜见外人，但是法力之深，可谓北溟之长，有她帮忙，你我至少不会分心。” “龙王思虑周全，镜衣感激在心。” “一会儿，我还要回琅轩殿把仙界的事情处理一下，用不了入夜，我便会回来。”龙王又道。 “好。” 龙王见我不多话，又道，“亦炎性子慢热，一天的时间太仓促了，但是要对皓月的事保密，她是最佳的人选。也辛苦魔君了。” “无妨，我尽力便是。” 我跟随着龙王走近密林深处，只见竹影幽幽，小路崎岖，路是有路，却像是迷宫重影，另有玄机，有龙王领路，自然顺畅了许多，未着片刻，只见眼前豁然开朗，一个五十丈开的圆形青墟出现在眼前，巨木参天围拢，青光自墟中浮起与头顶的日光投影在空中交接，变幻出万千迷蒙，唯见当中一眼冷泉汩汩流淌，淡水润泽古木，循环生机，内中极阴生阳，外部极阳抱阴，这些古木在此地生长，真是得天地通达之气，非同寻常。 龙王径直走到泉眼中，将手伸进水里，复又拿了出来，平地一扫，只见周围二十四方火台倏然点亮，火光盈盈，照亮了整个青墟。 我也走下台阶，去了那泉眼旁，问他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你竟不知？”龙王笑我。 我摇了摇头，坦言，“我对北海当真知之甚少。” “这里和君祁、虚临一样，是个天地之极，不过，向来，世人都以为天地只有四极，不知大洪水之前，天地之间，尚有九根九脉，九根下入地底，九脉上入天阶，是开天辟地之后留下的遗迹。” “难怪你要去补君祁地脉，这个难道就是极溟地泉吗？”我指着脚下的清泉，理清了思路。 “正是极溟，这里四周的古木都是靠极溟的滋养而存活至今的。这泉水确实有复生川泽的功效。” “真是宝泉。只是，”我忽然想起了当初龙王攻打君祁，召唤琉璃载驱的旧事，“你是龙王，北海之内莫非王土，对这极溟之泉必然早就了解，以你和夷伯的关系，知晓混沌之钟和噬灵解禁是预料之中的事，难道你当初召唤琉璃载驱的时候，就算好了今天？” 龙王神色淡然，算是默认。 我继续道，“我竟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其实，”龙王答道，“八万年的时光对真正的龙族而言并不算长。你不理解，是因为你并不知道，龙是什么。”龙王缓缓道，，“当初，为了在洪水中保住龙族的根基，我曾下令所有龙族躲入胎衣之中。所谓胎衣，就是传说中的锁龙链，是龙族出生后，包裹身体的育珍袋。后来，我曾将全部的胎衣聚集在一起，将它们移动到深海一处归墟，来躲避洪水的肆虐，这方法是上上策，我却没有料到，这时间竟然还有可以让人忘却一切的湖水。你知道林初，他确实是位智者，他对龙的了解，已经可以和我龙族的祭祀相比，他曾将龙列为百兽之首，他这么认为，是他知道，龙和仙兽一样，之所以为龙，是需要渡劫的。” “天劫？” “天劫。从蛟到龙，到角龙，到应龙，成功渡劫，性命便会延长，若是失败，虽然有龙丹结传三世而亡的说法，也是寿命有终。八万年里，龙族没有成功渡劫的族人数量一直在增加，有一些龙灵因为缺少同族人的引领而堕入鬼道，后来我撞破鬼族城墙，也是为了召回他们。” “鸢惜。” 龙王苦笑，继续道，“龙族重见天日，万年以来积压的复仇之心犹如地狱猛火，已经无法控制，再者，神族渺然无踪，我们该向谁复仇？所以，我选择了君祁，作为释放复仇之火的森林。” 我长叹一气，“战争带来了更多的伤亡，只有让他们亲眼所见，才能让他们意识到唯有放下复仇之心才是龙族复兴的关键。如今，你止戈三界，终于让龙族不再崇武好战了。只是，”我轻声道，“你就不怕，灭族之祸吗？” “怕，自从我恢复了记忆，每时每刻，都怕。” 龙王的回答让我沉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有无时无刻不再努力，才能让自己心安。 “曜——是你吗？”一个空灵的声音在青墟中响起。 “亦炎，我带了朋友。”龙王的声音满是温柔。 “朋友，我不就是你的朋友？”亦炎声色婉转。 我看见一束幽兰的光，缓缓向我靠近，我看不到她，只看到光，那光在我身边缠绕，我知道她正在感受我的存在。 “夕黎……不，你不是我北海一族？是他，只有他可以……”亦炎的声音透着淡淡的忧伤。 “亦炎，她怎么会是夕黎？她是魔君，镜衣。”龙王一边承接过幽幽兰光，一边解释道。 “被遮掩的过去，被洗净的未来。你不是你，我却不开心了。” 叫亦炎的北海之母仿佛对我很失望，并不再靠近我。 “她是来帮忙的。”龙王对亦炎说道。 “北海之外的人？” “她可以让皓月回来。我也需要你的力量，亦炎。” “皓月。哎——知道了，”亦炎渐渐离开了龙王的身体，“你终于还是找到了让皓月重生的办法。要我做什么？” “保护我。” “你什么时候需要我来保护？” “保护我，做永远的龙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