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惊马
没有人烟的官道上，几辆马车不紧不慢地往京都的方向走去。 马车是那种极为常见不起眼的款式，朴实无华，连一点装饰的花纹都没有，就连车门的帘子也用普普通通的藏青色棉布挡着，一望便知不是属于官家的马车，应该是哪户平民百姓出行。 厚厚的布帘将马车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车内安静得过分，气氛压抑得整个人浑身都不自在了。 白姨娘小心翼翼觎着端坐在车厢内另一边的卓立行，心头直发慌。 她本想找点话题与卓立行说说话，解解途中的乏味无聊，可卓立行身上散发出来的疏离与冷漠让她心生怯意，不敢胡乱开口打扰他。 卓立行自上了马车后，便一直靠着车厢闭目养神，仿佛连看她一眼也不乐意，这让她心里更加没底了。 张了张嘴，白姨娘实在没有勇气打破沉默，遂拿起小矮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勉强压下心头的烦乱，又给自己鼓了半天劲，才试着唤了卓立行一声：“老爷……”她这一声叫得柔弱无比，低低的尾音飘散在空气中，只留下袅袅余音。 卓立行猛地睁开双眼，精光四射的眸子让白姨娘瑟缩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后退。 可她不能，不然卓立行会更生气。 定定看了她半晌，就在白姨娘在卓立行制造出的无形压力下即将崩溃时，他终于缓缓开了口：“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有些事，过了www.shukeba.com。”他没说具体是什么事，但白姨娘心里跟明镜似的，一点就透。 在卓琪华把药材送出来的时候，她便知道事情不好了。卓立行这人极好脸面，平素自是知道她暗地里使的那点小伎俩，但只要无伤大雅，他便不管，大多数时候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采取放任的态度。 如今被卓琪华当面说了出来，即使他知道卓琪华对他使了心计，他仍会把大部分责任推到她的身上。 一个是姨娘，一个是府里的小姐，为着府里的名声着想，他会偏向谁，还用明说吗？ 这个错处，她逃不掉了！ “妾身知错，还请老爷责罚！”白姨娘对卓立行的脾气还是很了解的，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硬气，什么时候必须要做小伏低，干脆爽快地认了错。 白姨娘的态度让卓立行黑了一路的脸色稍稍恢复，他满意地点头：“柔儿，华儿已经搬到庄子上住着了，碍不着你什么事，今后不必再对她穷追不放，安生过我们的日子便是。”他还得靠着卓琪华替他看守那个庄子呢，这么好用的棋子，断断不能弃了。 “妾身知道了。”白姨娘口头上应着，实际上心有不甘，她心心念念要找卓琪华的麻烦，可不是看她不顺眼那么简单。 只是，她那点心事不能说出来。 卓立行却对她的小心思心知肚明：“行了，我知道你看中了卫氏的那点儿嫁妆，想充入芬儿与芳儿的嫁妆中，让她们添点儿脸面。只是芬儿和芳儿还未定亲，不必急于一时，况且……”他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里放置着小雾山那间炸酱面馆的地契及那名厨师的身契，至于王大柱及另两名小伙计，他一概不用，全部退给了卓琪华。 经过小雾山时，他特意拐到面馆，将面馆的一切都收到自己的名下，办妥了这些事才安心地赶回京都。 他要的，永远是利益。 说到卫氏的嫁妆，她当初陪嫁的东西不算多，大多数是一些书籍、字画、孤本等文人墨客所钟爱的东西，于他却无多大的用处，他还嫌放着占地方呢。 如今他已将一些有进项的田庄及铺子收到自己名下，那些无用的书籍及生意不好快要倒闭的一、两间店铺，则准备交到卓琪华的手中，如此一来，对外，他不至于堕了卓府的名声，被人说他人心不足，将卓府将卫氏的嫁妆尽数贪了去；对内，卓琪华那个无知小儿收下那些东西，势必会对他感激涕零，从而安心呆在庄子上。 至于她能不能将店铺管理好，便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了。 白姨娘仍是舍不得那些嫁妆，正要说些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马儿嘶鸣声，随即，他们感觉到马车快速地飞奔了起来，车子在官道上颠簸，使得他们在车厢内东倒西歪，好几次撞到车壁上。 “阿财，怎么回事？”卓立行双手撑住车厢，勉强稳住身形，大声询问在外面赶马车的车夫。 “老爷，马匹突然受惊了。”阿财惊惶失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隐隐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感觉，想来他正在努力控制着车子，想把受惊的马匹安抚下来。 “老爷——”一向养尊处优的白姨娘被这变故吓坏了，尖叫一声便打算扑到卓立行的怀中。 可惜事情发生得太快，还未等他们所有人反应过来，马车便从一侧山坡跌了下去，摔了个车毁人伤。 所幸山坡不太高，卓立行和白姨娘只是受了重伤，倒也没有生命之危。 卓立行还好，常年在外奔波，身体状况不错，身上只有一些擦伤，回去上点儿伤药，休息几天便好了。 白姨娘就惨了，她一个妇道人家，遇到事情光知道害怕了，没有及时捉住车厢，导致她在车厢里滚来滚去，全身摔得青青紫紫的。马车摔下山坡时，她又被直接甩到了马车外面，直接跌断了一条腿，一条胳膊，整整躺在床上休养了三个多月才恢复过来。 事后，驾车不慎的阿财自是被打了一顿板子，发卖了。 至于那马儿为何会受惊，卓家的下人查来查去，却一点儿线索也查不出来，最后，卓立行只能将之当成一场意外来处理。 可这真的是意外吗？ 就在马匹受惊一路狂奔，摔下山坡之后，几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官道旁的大树上，冷冷地望着卓立行和白姨娘从马车中狼狈地摔出来，趴在山地上一动不动。 他们的眼中噙着嗜血的凉意，半点没有要上去帮忙的意思。 几人中的纳兰俊不解地问：“主子，何不直接取了他们的性命，留着他们做甚？”要叫他说，敢欺负他家主子看重的卓姑娘，那两个人真是死不足惜，如今只是受了点伤，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她必须得有父亲。”看过了一场好戏的吕计灵巧地跳下大树，往庄子走去。 他不是不想取卓立行和白姨娘的性命，只是这世道本就对女孩子不公平，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孩儿更是雪上加霜，活得千难万难，他不希望卓琪华将来怨他，恨他。 为什么会怕卓琪华怨他，恨他呢？ 大概因为她是世上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吧，有个人分享秘密，总比他独自承受要好得多。 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这种感觉其实还不赖。 “那白姨娘呢？”王韶一一如既往地拿着一个大包子啃，那是卓琪华做的呢，美味得让他停不了嘴。 吕计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麻烦！”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好的惩罚方式，一点点失去所有才是最可怕的。 直到吕计走远了，纳兰俊才对厉峰和慕容昱这两个闷葫芦嘀咕道：“主子帮卓姑娘出气，又不让她知道，这样真的好么？” “主子知道就行。”一向少语少言的厉峰难得地附和了他。 纳兰俊恍然大悟：“哦……明白！” 他把手中的树枝一扔，追上了前面的吕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