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2章 平静的毒士

    城主办公室内，气氛凝重。

    早知道飞军有麻烦，然而谁都没想到麻烦如此大，不仅被凉州军追杀，连凉州羌人都受到动员，参与到对无当飞军的围剿。

    飞军虽然是百战精锐，人数毕竟太少，持续参与领地战事致不断折扣，部队编制最鼎盛时也才一千两百余人，就算飞军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飞军在凉州遇险，对手是以悍勇无畏闻名的凉州铁骑，还有众多羌人辅助。步卒在平地与西凉铁骑作战无异于找死，王平率部钻进山区打游击是对的，可羌人也是出了名的擅长在山里打转，又有主场之利，无论地形、补给都很方便，凉州的羌人动员起来数量怕是得以十万计，根本没办法力敌。

    虽然有飞军信使逃出包围，向领地传递了大致情报，但情报并不完整。

    城主手册能看到飞军总编制变化，但无法看到伤员状况，也看不到基层转职武将生死存亡，没办法判断部队现在到底还剩下多少战力。

    此外，携带的食水、药物、武器剩多少，够不够支撑部队翻过祁连山？

    信使离开后，飞军有没有再次中伏？

    贾诩家眷情况怎样？

    凡此种种，都不得而知。

    更让人担忧的是，悠悠祁连山，能翻越处不可计数，山脊后的高原地区很少有人涉足，从高原地区进入益州的路同样无数。逐鹿领没办法确定飞军所在位置，甚至连划出一个大致方位都难。

    领地即使想救援，也面临着不知从哪里入手的尴尬。

    老虎吃天，无处下口。

    当贾诩告诉大家，飞军难免遭受高山病折磨，以及高原羌人很可能参与对飞军的围剿时，办公室内响起整齐划一的倒吸凉气声。

    ——与贾穆直到飞军出现严重高原反应后才醒悟不同，贾诩是第一时间便意识到高山病的威胁，就连高原羌人卷入的可能性也一并想到，不愧是号称毒士的超级谋主，对迅速抓住关键，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嗅觉。

    徐庶皱眉道：“飞军彪悍健硕，意志非常坚韧，未必会被高山病击倒吧？”

    “不会。”鱼不智神情严肃，叹道：“高原反应，不是靠意志能阻挡的。”

    徐庶面色黑了一半，他从未听说过有如此奇怪的病，但贾诩久居凉州，过去有跟羌人打交道的丰富经验，家眷也跟飞军在一起，不至于信口开河。领主大人显然也知道这种怪病，证实高原反应非常难应付，更让人担忧。

    飞军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进入高原，处境将更加艰困。

    贾诩平静道：“只需撑过前面数日，身体逐渐适应，高山病便不足为惧。”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大家稍感宽心，反而越发不安。

    连贾诩都知道高山病症状会逐渐消退，那些羌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羌人只要脑袋没被门夹过，就怎么都不会等无当飞军缓过劲后才动手。战场上你死我活，趁你病要你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办公室内顿时陷入沉寂，大多不愿意说话。

    “羌人喜居山上，高山病对他们影响不大，倘若趁我军将士无力应战，我军凶多吉少。”贾诩的声音再次在屋内响起。

    他的声音还是跟平时一样，不紧不慢，从容不迫，感觉不到任何情绪，就连说到“凶多吉少”时也是如此。然而，屋内每个人都知道，飞军这次去凉州，原本就是为了接贾诩家眷，而沮县郊外的那名飞军信使也已证实，贾诩家人跟飞军一起逃亡。明知飞军倘若败亡，自己家人也难逃一死，贾诩仍能保持绝对的平静，并第一时间将可能影响飞军逃亡的因素一一指出，这份定力，当真可怕！

    众人望向贾诩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有忌惮，但更多的是敬佩。

    贾诩完全没理会那些异样目光，继续道：“信使传回的消息，包括他何时与大部队分开，分开时所处的位置，以及他逃到沮县的时间。在下不才，凉州南部各郡山川大多亲自走过，勉强推算出飞军翻越祁连山的大致时段。”

    鱼不智眼前一亮，问道：“何时？”

    “按正常行程，最早三日前就能翻过山脊，但作战、迷途、伤病拖累、昼夜兼程、缺少食物等状况无法估量，误差或许很大，最好往后多推三日。如果多给三日他们都没能翻过祁连山，说明他们已被追兵围堵在凉州境内，要么力战而死，要么沦为俘虏，无论哪种，他们都不再有机会翻过祁连山。”

    “快速进入高原，高山病会在数个时辰内发作，最晚不超过一天。”

    “从症状初次发作算起，最多两日，很多人就会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到那个时候，就算羌人拿刀慢慢放他们的血，他们也没有办法反抗。羌人在那个阶段动手，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飞军全灭。”

    “关键就看这五、六日。”

    “撑得过这几日，高山病症状逐渐减轻，起码能跑，才有希望活下来。撑不过这几日……”

    贾诩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

    自始至终，这位中年人都没有提到他的家人，也看不到他有任何焦躁，更没有声泪俱下地请求领主不惜一切派兵营救，他只是平静地分析飞军面临的处境，尽量避免因个人情感误判，为大家提供客观公允的判断和建议。

    三子一女，生死一线，依然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看起来，贾诩似乎对几个子女的安危漠不关心。

    实际情况当然不是那样。

    贾诩答应鱼不智，到倭岛主持大局，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打算动身，明眼人都知道，贾诩滞留华夏是为了什么。如果他对贾穆等人生死不关心，早就登上战船，赴东瀛上任。

    或许贾诩天性凉薄，为人冷血，但贾穆等人毕竟是他的孩子。

    虎毒不食子。

    不是不关心，只是不曾表露。

    到这个时候还保持着绝对冷静，贾诩心志之坚韧，让人不得不佩服。

    “嗒嗒。”

    鱼不智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飞军很难撑太久，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逐鹿领没有抛弃自己人的先例，不管有多难，必须得把他们带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元直，下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