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论政(1)
盛夏的光州天色早亮,像双柳集这样的地方,本来只是一个自然村落,不过百十户人家,但是却因为驿道而兴,慢慢的热闹起来。 这么些年来,连当年黄巢乱军都未曾波及这里,一直到这两年蚁贼四处袭扰才开始让这块本来算是平静的土地有些动荡起来,没想到许氏一族却被蔡州袁氏吞并,溃军也曾经路过,好在当时袁氏势力正盛,溃军也没有感多停留,要么避入乡下,要么就逃往大别山中去了。 从双柳集穿浍水,一路直奔光山。 越是往西行,就越是能看到战乱的痕迹。 蔡州军虽然只在光州州治所在的定城大掠,但是却也让乐安和光山两县士绅受惊吓不小,其中也有不少逃亡固始和南边的黄州避难。 而在蚁贼席卷而过时,虽然未曾真的踏足光山、乐安和定城三县,但是一样让三县受惊不小,像蔡州军索性就关闭了州城城门,坐等蚁贼过路。 在大略察看了光山的情况之后,江烽和楚陈二人索性放弃了在光山停留的想法,趁着夜凉就在一处小镇甸的驿店里弄了点麦茭苜蓿连夜赶路,打算走到哪里黑,就在哪里歇。 这一趟三人三骑走一路歇息一阵,估摸着一直进入了申州罗山境内才,已经是亥时,才寻了一处林边平地歇息。 这里已经是罗山境内,相较于蔡州袁军进入光州时的恶劣手段,南阳方面拿下申州相对要和平许多。 当然这主要还是因为光州军和申州军在罗山和钟山一线激战,让南阳大军捡了一个大便宜,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攻克了申州州城。 鞠尚良被刘玄以轩辕皇庭剑击败后自杀,不过南阳方面倒也没有为难鞠家,只是把鞠家一族举家搬迁到了南阳。 篝火烧了起来,临近不到十丈远就是山涧小溪,一锅热水被烧得滚沸,熊熊篝火映得三人脸膛一片赤红。 罗山和整个申州一样,地势南高北低,南面以大别山与安州相隔,大别山西三关,又称义阳三关,平靖关(行者关)、黄岘关(九里关)、武阳关,扼中原通往荆楚咽喉,比起东边的穆棱关、白沙关和阴山关来更为重要。 江烽一行是沿着山麓而行,虽然申州这边局面早就在南阳刘氏的恩威并施下控制了下来,但是每每一地易主,总是免不了有地方游侠儿滋扰民间,间或还有一些愿意为主家效命的亡命徒,所以短期内申州依然处于军管之下。 “虞侯,这进入申州境内,情况明显要比光州好许多,南阳刘氏素以仁德著称,看来不假啊。” 搭话的是陈实,他幼年便跟随家族长辈四处奔波,曾经去过汴梁和洛阳,最远到过河东和都畿的陕州,像申州、邓州、蔡州、陈州等地更是去过多次,这一次出来也是他从军之后的第一次,也是颇为兴奋。 南阳刘氏在诸阀之间的声誉甚好,不但关中李氏与其关系密切,像河东晋地沙陀、荆南高氏、淮南杨家、淮北时家以及盘踞两川孟、王两家均与其交好,唯有其南面的襄阳萧家与其近年来龃龉不断。 听得陈实这般说,江烽也是哂笑不语。 南阳刘氏号称以德服人,但是申州鞠家历来对南阳刘氏和关中李氏都执礼甚恭,与周遭关系诸阀关系都不错,阀主鞠尚良也是颇有侠名,但南阳刘氏一样诱使许望亭出兵申州,自己却与蔡州袁氏来了一手釜底抽薪,与蔡州袁氏兵不血刃的就瓜分了申光二州,转瞬鞠、许两家就从阀族中消失。 这诸阀之间的战争哪有什么仁德可言?也就是看看诸阀对治下庶民百姓的税赋轻重而已,轻一些的自然就是仁德之君,重者当然就是以力服人了。 看见楚齐皱眉,显然是对陈实的话有些不认同,江烽也有意要启发这二人在战略方面的思维眼光,既然有心要把这二人培养成为自己在固始军中的基干力量,他自然不吝于在这些方面引导他们。 “大郎,你怎么看?”江烽侧首,注视着楚齐问道。 “虞侯,我倒是觉得南阳有些欺世盗名之嫌。”楚齐的话总是这么直接,但是却一针见血。 陈实大为不忿,“大郎,何出此言?”
江烽也饶有兴致的看着楚齐,用鼓励的眼光示意对方大胆发言。 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心中也都是一颗热血沸腾的心,虽然在这个时代早已经算是成年,像陈实这种自幼流离颠簸的,已经算是彻底成年了,也只有在江烽心目中他二人才更像是子侄。 “南阳刘氏自诩尊崇李唐正统,但历年来与汴洛梁王的战争中从未出过兵,反倒是像晋地、泰宁军、感化军甚至蔡州军都屡屡与汴洛梁王激战,这等表现也算仁德?”楚齐得到江烽目光鼓励,瘦削的脸上露出刚毅之色,也就大胆放言:“申州鞠家声誉颇好,领地内百姓也一直安居乐业,南阳刘氏平素与之交善,现却以瞒天过海之计偷袭,一举灭之,此等行径,与其大言炎炎的以德服人大相径庭,安能服众?” 这一番话出来是掷地有声,连江烽都觉得颇有道理。 南阳刘氏一直是李唐王朝的支持者,虽然现在李氏一直龟缩关中,但是其正朔血统却是无人能否认的,只是诸阀都是心照不宣的遥尊,内心并未将这个已经完全失去了实力作依靠的皇室真正放在心上了。 南阳刘氏则是言必称李唐,与关中方面极为亲善密切,这也为刘氏赢得了很多道义上的支持,很有点儿李唐在荆楚江淮这边的代言人味道,起码像汴洛朱梁就有些投鼠忌器,只要刘氏不来招惹,梁军也从未针对南阳有所动作。 正因为如此,才给了南阳方面机会,南阳方面方才能游刃有余的出兵申州,否则梁军若是在汝州、许州一线摆上几万大军,哪怕申州再是防御空虚,南阳方面也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