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梅树下的真相
霍成君摇摇头,“不恨,今日不废我,那些儒生也会寻别的法子,与其哪一日让你厌烦了,而将我废了,宁可让你如今愧对着我。”霍成君还是笑对着刘病已,“陛下还是早些回宫,我在那儿自也能好好的。” 刘病已紧紧凝望着霍成君,“到那边说话”,指了指前边那片空旷之地,霍成君点头相随。 “你就这样笃定我会将你废了?我本意非如此。”刘病已眼中的无奈还透着哀伤,心中早清楚,回去谈何容易。 “结果还是如此,我一直有句话想问,你心中可曾爱过我?”霍成君双眸闪着光彩,注视着刘病已。 见刘病已点头后,才扬起了曾经那明媚的笑容:“本以为君为平君殇,我为君殇,何人可为成君殇?如今有陛下这话,哪怕是骗的,我也知足了,我从未怨恨过陛下,到底,也是自己的选择,此生欠平君的,便至昭台宫慢慢还了,陛下好生待张婕妤便是了。” “成君……”刘病已想紧紧握住,霍成君却已甩手转身,往马车而去,在上车的那一刻,甜甜的笑容,冲着刘病已眨了眨眼,只听到她柔声一句“陛下保重,江山为重!” 刘病已看着马车从自己面前驶离,渐行渐远,却无力将她留下,终归是自己的决定,霍成君如同是手中的一把沙,想将她扬了之时,她却紧紧依附在指尖,可紧握之时,又眼睁睁看着她零落于地,卷地风来吹散,不知何处可寻。 “陛下……”廖公公看这天气阴沉沉的,不知何时会有倾盆大雨至,生怕刘病已会淋着雨。 “昭台宫之人不得怠慢了她。”刘病已跨身上马,悠悠前行,回宫的这条路他不想去,可不论他多慢,达到就在眼前,刘病已还有许多话要与霍成君讲,可讲再多又如何呢,终不能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回宫后,刘病已便先去了椒房殿,敬武倚门而望,在刘病已入殿后,等了许久许久,也未见有霍成君的身影,便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随后又听刘病已对人道:“送公主至长信殿。”而他自己则往霍成君房中而去。 她入宫以来,他们所有的欢乐吵闹皆在这儿,不知不觉中,这座宫殿已经烙印在刘病已心底,霍成君初入宫时的羞涩,对着自己时的拘谨;她执意要与自己同去广川,从广川王府而回时一个人的害怕;她开始对着自己耍小性子,会看到她明明吃醋嘴上却还逞着强;她执子赢了自己时的喜悦;看着她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角,跪于地上,苦苦哀求,曾心软留下,也执意离去,可最终还是放不下这个倔强的人儿;一幕幕似还是昨日,可回首间,她的欢颜只成了期盼。 “人已去,殿已空,你还要一人在此留到何时?”外边大雨惊雷,天色早黑,刘病已好似未曾察觉一般,依然望着这房中一隅,上官幽朦没想到,昨日与霍成君那一面后,再见已是难上加难,“她与我讲的,你就不想知道吗?” “在这儿,我挑起她的红盖头,当时娶她,不过是想让霍光为我所用,不生二心;为让霍家满意,我对她百般宠爱,我以为她已沉浸于其中,如今才明白,她连药中的红花都能察觉,况是这些虚情假意,我从来只道平君最知我心,却不想成君乃是玲珑心思,她与你说什么,都只会让我后悔自己的决定罢了。”刘病已的笑容透着一抹苍凉,可在提及霍成君之时却又那样温暖。 上官幽朦眉心微皱:“成君最担心的不是敬武,不是那两个丫头,而是你,其实你不必愧疚,所到底,这一切都是成君自愿的,或许打从她察觉你对她的情意非真时,便已有了今日的打算,她知道,你会全力保她,将朝中那些奏章压下,可她不愿让你有此压力,不愿看着你双眉紧锁,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选择离你而去,她怕离开你,却更怕你因她而让臣民失望。” “平君离开后,我以为此生不会再爱,却不想遇上了这个仇人之女,幽朦,我说我曾想过为她放过霍显、霍家你可信?”刘病已如同自问自答一般,继续着自己的话,“可我最终还是没有那样做,我执着地要为平君报仇,我执着地让霍家不能如愿,我早知淳于衍的为人,却将她留下,为自己所用,趁机安在成君身边,让她在成君的药中加入红花,可到最后我还是不忍心,便让她收了手,却不想阿筠得知后,因一时嫉妒,竟假传我的命令,又让淳于衍故技重施,还加重了量,那日你在兰林殿等我与成君从宫外回,我便已知真相,才会向阿筠发那样大的脾气。” 上官幽朦不可掩饰眼中的惊奇与憎恨,“你的意思是,若非张筠柔使计,成君不至无法生儿育女?”她们都只当是刘病已狠心,却不想真相是如此,“当真是可笑了,成君还真是引了一只恶狼入宫!”霍成君身边若是有亲生儿女,朝中那些人哪敢这样明目张胆要求刘病已废了霍成君,“果真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我早与成君言,终有一日她会后悔,如今还真是应了我那句话!” “后悔?” “病已,你觉着张筠柔与你幼时相识之人可是同一人?” “阿筠不是我当初所遇之人,奈何成君一眼认定了她。”刘病已这般肯定的否认,使得上官幽朦眼中浮现不少疑惑,上官幽朦只当刘病已是半信半疑,却不知他竟然早知真相:“你不必疑惑,阿筠笑起来煞是好看,两个深深的酒窝,惹人怜爱,可偏偏是这一对酒窝,才使我认定,她非我所遇之人,我所见的那人笑起来没有这样的酒窝,许是自我安慰,也知这一生怕是遇不到那人了,便也不再揭穿她。” “成君那样笃定,是因为她知道不会有第二个张筠柔,就连张筠柔与你讲的那些回忆,也是成君告诉她的,幼时一面你便记忆深刻,又怎会是无缘之人呢,不过是你不自知,是她有心不认罢了,实则她就在你眼前,就在你身边相伴了近五年。”
“你是说成君……”刘病已不可置信,到头来,自己辗转思念之人,会是霍成君,“幽朦,你们究竟还瞒着我多少事?” “本是想瞒着你一辈子的,张筠柔既这样待她,你也知道不是张筠柔,我也不必再忌讳些什么;只有成君这个当事人傻,一直以为你信以为真,你曾对我言,总觉着与成君那般熟悉,尤是言笑之间,不过是因为她是你心心念念之人,不过你们一直未将这层朦胧打破罢了,她之所以不说,怕的就是你心中的恨意,那个幼年的她在你心中那般重要,她怎么舍得亲手打破了你的梦,她本以为,可以让那些幼年事一直藏在你心底,哪里知晓你遇上张筠柔,竟因一个称呼而以为那是你心中之人,成君便顺水推舟,她与我言,与其让你梦破或一生遗憾,倒不如寻个你中意,你认为是的人圆了便好,这才有了张筠柔。” “成君这个傻丫头,以为将所有的一切告诉张筠柔,张筠柔就会是她自己,却不想她们俩差别这般大,仅一对酒窝你已看出不同,一辈子那么长,她如何能骗一生呢?她爱你,早已爱得忘了她自己,所以当她一眼便认出你是当时那人后,才未拒绝外祖父让她入宫的想法;而当她得知你已有妻,夫妻情深之时,才选择退出,明知许平君也在撒谎,她却未揭穿;这样的她,如何会去动心思谋害你心头之人,因为一个情字,她已经自己困在了你的世界中。” 上官幽朦的每一字每一句刘病已听得那样清晰,仿佛都敲在了他的心头之上,不痛不痒,却堵得慌,若说先前是悔,现在却是希望可以如棋局一般,输了可有重来之时,他的计谋实现得很完美,他赢了霍家,却输了此生再难寻到之人,输了这一颗心,离了霍成君,让它还能如何安放? “为何不早与我说这些,大将军言她喜荷花,我问她为何,她言‘因为陛下’,当时只当是她玩笑言,如今才知她所言皆是真,她言愿与我一直安安静静相守;我说她的话皆信之,后来还是生了疑,最终我们所言皆是奢望,唯有她那一句‘因为陛下’无法改变。”刘病已坐于一旁,往事历历,其实霍成君早已透露许多,只是自己一直未深究,若是当时能问下去,她是否会说出口,自己是否会早一点知道,也便不会有了这样的遗憾。 “讲了你难道就会放弃筹谋了这么多年的计划吗,不过是将你们二人伤得更深罢了。”上官幽朦相信,刘病已心中的执念,不会因为幼时的一份情意而放下,知他不知情,霍成君尚可自我安慰,可明明知晓,还要伤害,便是绝望,霍成君的不言,也给自己留下了一丝希望,“都道当局者迷,你便是在迷局中的人,或许你自己的心,你自己也未曾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