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雪白的微笑
且说辛小犬两手满满当当地拎着袍子、马鞍、马鞭等物件，脚下轻快地下着台阶追赶美鹤而去。山脚，他的大黑马霹雳正在等着他。小犬将马鞍装好，骑上马一路慢跑追上了不远处的美鹤。 美鹤徒步跑下山来，早已累得坐在路边雪地上，看着小犬渐渐跑到跟前。美鹤抬着望着马背上的小犬不高兴地撅嘴道：“小犬，你忘记把我的马牵来啦。” 小犬冲她神秘地一笑，下得马来，先把袍子披在她身上，帮她系好衣结。然后他转身轻轻抚了抚霹雳的脖子，霹雳会意，抬头长嘶两声。小犬对美鹤道：“你等一下下。”然后昂首看着另一个方向， 美鹤点点头，沿着小犬目光看着天际，但听远远有稀疏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只见雪坡下面一抹影子若隐若现，看得不是很分明。再一细看，竟是一匹如雪的白马，与白雪和长天连在一起，白色的马尾与鬃毛随着它纵跃的步子在风中飞舞。转眼间，那白马已奔腾至近前。美鹤一看便满心欢喜，这白马体格强健，姿态优美可人，四蹄边上则是浅灰色的毛。白马在霹雳跟前停下，两匹马似乎相识已久，来回踱了两圈，交颈摩擦了几下，这才停下。 此情景让美鹤越看越喜欢，只见那霹雳浑身纯黑如墨，高大神俊，威武异常，而这白马亦是仪态不俗，通体雪色，显得轻灵无比，宛如神兽。那白马与霹雳招呼完毕，始将头转向小犬与美鹤，小犬便过去引了它走向美鹤。 美鹤瞪圆了眼，只顾傻愣愣地仰头看着白马，然后不敢相信地看着小犬。 小犬干咳了一声，认真道：“这匹马……它是你的了。你的小黄马被我踩进沼泽淹死了，现在我赔一匹给你。” 美鹤听他这么说，不禁又气又好笑地道：“那哪能怨你？你都救了我的命，还赔什么马啊！”嘴里说着，她却欣喜地看着那白马，试探着用手去摸它的脸。小犬握着缰绳，白马很通人性，见此情形不但不惊不怒，反而主动用头朝美鹤手心一蹭，喉咙里兴奋地哼了一声，毫无防备的美鹤吓得“啊呀”小声惊叫着躲向小犬身边。 小犬见状不禁低头笑了起来。连日来，这还是他头次笑的这么会心。 美鹤窘红了脸，气呼呼地道：“笑什么？我是怕它咬我！” 小犬笑道：“不用怕，它是我上上次回来才驯过的马。非常有灵性，现在送给你了。” 美鹤道：“真的？你真的要把它送给我？” 小犬很肯定地点头：“那是当然。” 美鹤不由得伸手揽着小犬一条胳膊高兴得直甩：“小犬，你真是太好了！我很喜欢，很喜欢！我要给它取个名字！”说着她又放开小犬，满心喜爱地伸手轻抚马儿的面颊，突然问道：“它是男还是女？” 小犬听她将马也称为“男女”愣了一下，随即又头痛般地笑着道：“呃，它……是个年轻的姑娘，其实……”小犬本想说其实它有名字，但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美鹤的话给打断了。 美鹤很直接地接过他前面那句话道：“姑娘的话，就叫微笑吧！” 小犬差点呆掉：“微笑？” 美鹤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怎么？你觉得不好？可你看它长得这么漂亮，我一看见它就觉得满心欢喜，不由自主地就开心笑起来，叫‘微笑’难道不对吗？还有你看它的脸，不像是正在微笑着吗？” 小犬觉得自己被她打败得溃不成军，投降地道：“行行行！依你。反正它是你的马了，你说了算。快骑上试试。” 说着，小犬扶了美鹤骑上白马，那马儿静待美鹤坐稳，方才甩了一下头向前踱了两步，步子十分平稳，美鹤骑在上面几乎不会左右摇晃，稳妥舒适，比霹雳要来得温柔几分。 一边的霹雳见了便自动走上前来，与微笑并排而立。小犬也一跃身便上了马背。 美鹤看了看这两匹马，突然神秘地伸过脖子到辛小犬的耳边，轻声道：“小犬，微笑会不会是霹雳的老婆？” 小犬再度忍不住笑了，回头也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你最好自己去问问它们吧。” 说完小犬两腿一夹，霹雳散蹄而起，向前奔去。不等美鹤发话，微笑便一声轻啸，跟着小步追出。 两人骑着马一路踏雪而行，来到圈马之处，众马群在雪下寻找着干草啃食。为了看护马群，辛无名养了几十只青海獒犬，这种犬身形高大，状如狮子，灵敏而凶狠，狼群野兽十分害怕它们。这些獒犬日夜跟着马群一起出入山间，照看马群。多少年来，蒙古、金、辽等国都有许多人曾想偷得帝王谷所养的这种高原战马，却都因为这几十只獒犬的守护而从未得手。小犬下山之时带了许多rou干，他策马在马群周边游走，将rou干抛给獒犬吃。那些獒犬见到小犬前来一改凶悍模样，开心地在他身边纵跃欢叫，小犬便也下马来，刚一沾地就被它们扑倒在雪地上，舔得都快爬不起来了！ 美鹤则懒洋洋地坐在马背，跟在马群的最后，一会儿看着前方高耸的雪峰，一会又看着冰下流动的河川，四处观赏，心情大好。这会儿看见小犬和狗儿们滚在一起玩，不禁偷笑起来。她之前常常和辛无名一起来马群，獒犬们也就不当她是外人，照样在雪地上撒欢玩耍。 玩够了，辛小犬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又上了马。四周一片安详，马群们安静地吃草，獒犬们又各自回到自己守护的位置上去了，霹雳与微笑也放松下来，常常不自觉便走在一起吃草。骑在马背上的美鹤与小犬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美鹤忍不住叹道：“小犬，你家乡天天可以看到雪，可真美啊！我每天看着都看不厌，你说奇怪吧？”。 小犬却是苦笑着说道：“这冰天雪地的，一年到头活人都见不着几个，有什么好看的？呆个十来天还好，若是让我像干爹一样呆上个大半辈子，只怕要活活闷死去了！” 美鹤却道：“怎么会呢？我可喜欢啊。” 小犬道：“你难道不觉得太冷了点？” 美鹤道：“还好。来到这里之后，我发现我其实也不怎么怕冷，奇了怪了。”她说着回看辛小犬，笑道：“你就更不怕啦。” 小犬身着一件轻薄皮袍，确实不厚实。他道：“我可是习武之人，比起你们来当然不怕冷。” 美鹤“哦”了一声表示认同。自昨天回来之后，美鹤就有一堆问题想问小犬了，却又不好当着长辈们的面问，此时正好是机会了。她干咳了两声，问：“小犬，你老实告诉我，我爹……我爹他有没有打你？” 小犬低头笑了，道：“没有。” 美鹤担忧地看着他，道：“那你的腿怎么受伤了？” 小犬微微一笑，道：“啊，那个是误伤，不打紧，都好了。” 美鹤吃惊地道：“真的受伤啦？我爹说是我哥……” 小犬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避着她的目光，道：“没有关系。是谁伤的无关紧要，都已经全好了。”说完他更是迅速将目光移向远处。仅仅这么一瞬间，然后两人都有片刻功夫忘记要说什么了。 一段小小的沉默之后，美鹤似乎有些话正在心头徘徊着，终于还是决定问了出来：“小犬，你已经知道赵世文是我哥哥这件事吧？” 小犬轻轻点了一下头，道：“嗯。” 美鹤仍是有些惊讶，眨巴着眼，问道：“你知道多少？就这一件事，还是全部？” 小犬眼睛看着远方说：“全部。你们来自龙月岛，赵世文是你同胞的哥哥” 美鹤脸上泛起了淡淡的忧虑，轻轻地道：“那你会说出去吗？” 小犬神情复杂，看着远方没说话，更像是没听见一般。 美鹤来到他跟前，诚恳地道：“小犬，我可不可以求你先不要把这事说出去？这个秘密要是揭穿了，我爹会被当作武林公敌，友雄叔叔和千叶山庄也会跟着受牵连，那就天下大乱了。我们确实是冒用他人之名，但我爹当时也是没办法。友雄叔叔是也是出于大局考虑，才这么做的。我知道总有这么一天，别人会知道全部真相，该来的总会来。我只是想，最好是我们一家人自己来承认这事，而不是被别人揭穿。所以，小犬，请你答应我，不要跟别人说，好吗？” 辛小犬听着，收回目光看着千叶美鹤，她脸上满是诚恳，讲出来的字字句句郑重。这不是别人认为的那个只知调皮与玩乐的大小姐，此时的她比许多义气男儿还要令人敬佩，这样的坦荡，这样的担当。 辛小犬听完，看着美鹤的脸淡淡一笑，说：“知道了，我答应你。” 美鹤听罢立即松了一口气，会心地笑了：“太谢谢你了！以后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说的话我都听！” 辛小犬不由得一笑，道：“不用了。我就当自己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我还真听说了一个故事。” 美鹤道：“哦？是什么故事？” 小犬看着她，眼中柔和地道：“是讲一个勇敢的小姑娘，做的一件了不起的事。” 美鹤一愕，目光不自觉地转去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有些辛酸，却又有些得意地抿嘴笑了，撅嘴道：“还知道什么？” 小犬继续看着远山，想了想，道：“还有，你本来的名字，是叫小昭。” 美鹤开心一笑，道：“嗯，我随我娘的姓，叫蓝庭昭。以前爹妈都叫我小昭，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可是我一直觉得蓝庭昭不像女孩儿家的名字哦，你说呢？” 小犬又道：“你小时候还有一个乳名，叫茸茸，对吗？” 美鹤吃惊地道：“什么？我爹连这个都跟你说啦？哇，他真是太讨厌了！” 小犬一了便来了兴致，刨根问底地道：“怎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来历？” 美鹤有些懊丧地道：“有什么不可告人？都怪老天爷喽！我和哥哥是双胞胎，没足月就出生了，我哥生下来白白胖胖，可我却是又黑又小，还有……还有……”话到了嘴边她却又犹豫了，歪着脑袋，嗫嚅着不想说。 小犬觉得好笑，穷追不舍地问：“还有什么？快快从实招来！” 美鹤见他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泄气地道：“一身的胎毛啦，所以……” 小犬失声笑道：“噢！毛茸茸？所以就叫你茸茸啦？” 美鹤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眼神也耷拉下来了。 小犬上下看了看她，大有发现地道：“啊，难怪你头发长得那么长！还好，还好，身上的毛都褪掉了，不然跟着人一起长，那就像波斯国的猫儿一样了。” 美鹤一听，抬头叫道：“辛小犬！你讨厌！你敢笑话我！”说罢扬鞭欲打。小犬却已一路笑着策马向前奔逃，美鹤也不示弱，一声娇喊，微笑顿时散开四蹄，追逐霹雳而去。 苍茫大地，雪原之上，两人策马一黑一白、一前一后地驰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