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节 赴死
庭羽满心焦急，喘息着道：“有人要杀我们，我今天是逃不过了，但我弟弟不能死，我们家……”他眼中忽然涌出泪来，“我们家……总得有一个能活下去！” 庭羽说完，向老人磕了头，爬起来便要走。走了两步，他又回头两眼不舍地看着孩子。 忽然他眼中灵机一动，又回转身将孩子的小被子解下来拿在手里，然后他拉过婴儿裸露的小腿，轻轻地咬了一口。 孩子的肌肤细嫩脆弱，一下被他咬出两个血齿印来，婴儿又哇地一声哭了。 庭羽顿时也哭了，道：“别哭，我会让娘亲来找你的。”说着他再向老人磕了个头，然后转身便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那老人飞速起身两步上前，拉住他的手腕，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庭羽凄然地道：“谁家也不是，我家已经没有了，我要走了。”他原本不想说，但看着弟弟，心想不能让弟弟连自家姓氏也没有，于是还是道：“我父亲，是大理段氏。” 老人一怔。 此时山下的御林军已经逼近这一边，庭羽在山腰上转脸俯视着他们。老人见到他眼神里的决绝，松开了紧握他的手。 庭羽抱着小被子跑向远离山谷的方，不多时便被发现并抓住了，御林军发现他手中抱着的被子是空的，立即恼怒得一脚将他踢得飞出去，庭羽重重跌落在地，肚子里顿时如同塞了一大块铅，痛得动弹不得，重得直不起腰，还没抬头便又被按在地上挨了一顿拳打脚踢！ 当逼问婴儿的下落时，庭羽强忍着痛回答道：“我把他藏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你若带我去见我娘，我才会告诉你！” 那些御林军心想庭羽反正也跑不掉了，于是将他带下了山。 昏昏沉沉间，他见到菜地边上死去的狗和女人，满地的鲜血令他感到恶心难受，年少的心里第一次涌起了愤怒，对于这些囚禁他、毒打他的御林军的愤怒。 他想：为什么老天爷对他们家这样不公？为什么父亲会被处死？为什么自己和母亲会被囚禁？为什么弟弟一出生就要被人追杀？为什么老天要对他们家这样？为什么这些帮了他们的善良之人也要被杀？连狗也不放过？古人不是说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么？为什么没做坏事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而这些随便杀人的人却活得好好的？ 这短短半年，他经历了太多可怕的事情，却一直不明白自己和家人究竟做错了什么。所以在见到那死去的女人和狗的时候，他突然失控地扑向一个御林军，大声叫骂起来：“坏人！你们这些恶人！你们凭什么杀人？你们不也是人吗？你们应该下地狱，应该被油淋火烧！” 那些御林军听了大怒，当即将他丢在院子里又是一顿毒打，棍棒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那一天，因为婴儿一生下来就不见了，太后便回大理宫中去质问皇上，想要找回婴孩。太后不在，御林军更是无所顾忌，将庭羽丢在院子里随意毒打。 蝶衣为了丢失的新生孩子已是急得要疯，突然听宫女说庭羽逃跑被抓，立即不顾自己身体虚弱，挣扎着赶去救庭羽。但那时已来不及了，御林军们已打红了眼，庭羽已经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庭羽终于见到了母亲，他挣扎着扑过去，对母亲道：“娘，我把弟弟送出去了，在山里面交给了一个人，我他在腿上咬了个牙印，你和奶奶快去找他吧！” 蝶衣见他浑身是血，惨不忍睹，顿时五内俱焚，她抢过去紧紧抱着庭羽，对那些御林军厉声大叫道：“住手！滚开！不准打我儿子！不准打我儿子！” 御林军却不管不顾，把庭羽从她怀里拖了出来。此时的蝶衣哪能抢得过他们，眼睁睁看庭羽便又被抓了回去，母子两人的手被生生扯开！蝶衣哭得肝肠寸断。 庭羽却倔强地道：“娘，我不怕死！你一定要活着，去找弟弟！还要为我报仇！” 因为他早已知道皇上不会杀母亲，而她必须要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至于自已，他从小病多心眼也多，老早就想过生死，如果那时自己病死，应该是平静而无怨尤。可自关在这里起，他开始恨自己太弱小，没办法救母亲和弟弟一起逃出去。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希望老天能让自己再长大一点，眼睛好了身体也好了，就能带着母亲一起逃离这里，回到家乡去找父亲和哥哥。 可是，眼下他似乎已等不到这一天，沉重的棍棒落在他弱小的身体上，脑海中不断想象过的自由画面已变得朦胧，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那些他从未见过的绿绿的草木，和蓝天上飘的朵朵浮云，都已飘远，他很不甘心；母亲的哭声就在不远处，他不想母亲为他哭，他很难受。 庭羽无力反抗，开始他还能不断地叫骂那些毒打他的人，后来他的意识渐渐薄弱，他开始希望疼痛远离自己，希望这些快点结束，希望母亲不要再哭了。 而这一切，也确实在慢慢远离他。 人快要死时的感觉是什么呢？ 是周遭的一切变得迷离而绝望？是把想要的东西紧紧握在手里不肯松开？是紧紧盯着想要看到的东西不肯闭上双眼？是觉得太痛太疲倦而决定永远放弃此生的所有知觉？ 死与不死，也许是站在尽头时的一念选择。 庭羽很舍不得母亲，舍不得只见了一面的弟弟，舍不得从没见过的家乡，舍不得还没看够的这个世界。 他也很不甘心那些恶人可以横行地活在世上，而他却要舍弃这么微不足道的愿望去死！ 他还没有长大，如同小树尚未参天；他才刚刚复明，这个世界，他还没有看够。 他再无力挣扎，伏在地上闭着眼睛，嘴里含着血腥与尘土，一直坚持着，坚持着，直到意识逐渐模糊，模糊到一切化为虚无…… 这一刻，还未满十二岁的蓝庭羽，听到了自己灵魂被击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