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节 归暗

    这一日，三人终于到达海滨。

    庭羽这才第一次看见这广阔无边的大海，一眼便爱上湛蓝的颜色。他曾用鼻子、耳朵和心灵去感受，也听人述说过无数次，却发现都远远不如用眼睛看到的那样深入他心，令他喜悦。

    他在海边高兴得跑起来，抱着meimei不断地说：“meimei快看！快看！”他喜欢得完全忘记了大海曾夺走他九年的光明和健康。

    灵公也望向这大海，眼神却是无比哀伤。良久才看向庭羽，第一次见到如此欢笑的庭羽，他却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他对庭羽道：“孩子，我就送你到这里吧。”

    庭羽脸上笑容一下散去，道：“前辈为何不肯陪我一起去家乡？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灵公道：“只是不想去了而已，与你无关。若你的家乡已不似从前，随时可来投奔我，我会好好培养着你，替你达成所愿。”

    接下来任庭羽怎么说，他也决意不去岛上。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庭羽已知道灵公是一位登峰造极的武学宗师，在为他疗伤时也用到了许多极特别的内功心法，否则他不可能痊愈。庭羽听得他话中有话，便问：“前辈为何一定要教我武功？”

    灵公点头，道：“你有这个资质。”

    庭羽却道：“前辈错爱了！我生来多病，身体极差，别说习武，就是做个使力气的事也是不如人家。再说，我天生胆小，实在是厌恶动手打杀。”

    灵公却只是对他苦笑，道：“若有一天，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我就在祁连山的红雪岭。”

    庭羽道：“祁连山？很远吧？”

    灵公道：“不但远，而且非常寒冷。”

    生长于南方的庭羽从没真正体会过“寒冷”，他只是依依不舍地望着灵公，要将这位慈祥的老人深深地记在脑海里。分别的时候已经到来，庭羽抱着孩子向灵公跪下，道：“再次谢过灵公前辈的救命之恩，等找到母亲之后，我一定去红雪岭再谢！”

    灵公走近他，伸手慈爱地摸了摸庭羽的头，两眼既是心疼又是怜爱。少顷，他说：“去吧！”

    庭羽道：“多谢前辈送我们这么远，就我让看着您离开吧！”

    灵公听了，觉得这孩子心思还真是细敏，总在瞬间能察觉人的心思。灵公一生中送走过很多人，其中多数人还是一去不回，于是每一次送别都会令他心酸。念在庭羽想得这样细密，他没有拒绝，便转身离去。心诚的庭羽在海边目送灵公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了，他才抱着meimei朝码头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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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前再走一段，便是码头。

    庭羽心情愉悦地一路走到码头边上，便看到有十来只船泊在那里，高兴得想要跑，却突然看见有几个士兵把守着码头。

    在大理的经历，让庭羽看到任何穿官服的人都保持警惕，他的心情一下子紧张起来，两脚直直地定住不敢再过去。但因靠得太近，已有两个士兵看到他了，向他走来喝问：“小孩儿，做什么的？快说！”

    庭羽满心惊慌，抱紧了孩子不自主地往后退，不知如何应答。

    正不知所措之际，忽然一条船上有个少年飞快地跳上码头，一面大喊：“官爷！官爷！那……那是我家亲戚！”

    庭羽听了这声音，心中大喜，激动地喊：“澜表哥么？”

    那飞奔而来的少年正是丁澜！他边跑的时候边盯着庭羽看，然后到了跟前他便跟那士兵说：“官爷，今天我原来是来接我堂弟的，他……他是我叔叔家的，住在大理。”

    那士兵道：“不是岛上的吗？”

    丁澜摆着两手，又指着庭羽道：“当然不是，你看他长得那么白，根本不是海边长大的人啊！”

    那两个士兵看着庭羽，确实觉得他不像岛民之子，指着丁澜问庭羽：“你可认识这孩子？”

    庭羽结巴着道：“他……他是我表哥丁澜……”

    名字没错。那两士兵也少了许多疑心，道：“是叔父家的，怎么称表哥？”

    丁澜连忙道：“我这堂弟一向胆子小，官爷您英明神武，他给吓坏了！”说着他从怀里掏了一个小包，双手递给了那两个士兵。

    士兵听了有些飘飘然，又看了看小包里面是好几颗极大极圆的珍珠，便不再盘问了，直接道：“行，那你带他去吧。我听说过几日，上岛的人都要有高将军的盖印文书才能上来，到时候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丁澜一连声地感谢，然后拉着还在发愣的庭羽一路往码头上走，飞快地跳到一艘小船上，马上就划船远去。

    船离岸很远了，丁澜才停下划船来到舱中，问道：“你果然是庭羽？”

    庭羽难掩兴奋地点头。

    丁澜大松了一口气，道：“我可怕认错你了。刚刚你还没走到近前，我便在这里一直看着，就觉得太像你了！要不是你瘸腿走路的样子还跟原来一模一样，我这才敢确定！”

    庭羽听了自嘲地道：“想不到这瘸腿倒还真成了一件好事！”

    丁澜忽然将脸伸到他跟前，惊奇地道：“你眼睛是好了么？”

    庭羽一笑，道：“你带我去摸那个龙头，果然是很灵的！”

    丁澜不敢相信地站起来，道：“真的？这是几？”他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

    丁澜又冲到外面筐里抓起一条大鱼问：“这是什么？”

    庭羽却皱起了眉，为难地道：“这个……我没见过，但闻起来像鱼。”

    丁澜愣住，又连忙扔下鱼：“哦？哦！只要你能看见就好了，这些慢慢来认。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

    庭羽想起过去的半年经历，黯然道：“我和我娘被他们抓起来，关在大理……”

    丁澜激动地道：“姨娘也还在？天哪，真是太好了！我一定要把这事告诉霞光大人，族人们一定会很高兴的！”激动了这许久，丁澜才注意到庭羽手中抱着的孩子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孩儿？”

    庭羽看着熟睡的婴儿，道：“是我娘生的小meimei，才刚刚一个月大。”

    丁澜吃惊，对庭羽道：“你怎么会回来？姨娘呢？怎么你把这么小的孩子带回来？”

    这话正说到点子上了，庭羽忧心地道：“我回来是想找爹和大哥去救我娘的！当时我只带着meimei逃出来了，我娘没出来，现在也不知道被关到哪里去了。”

    丁澜直直地盯着他，半晌才一字一字地道：“庭羽，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庭羽见状，紧张地看着丁澜，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丁澜道：“你家一个人都没有了，行宫也被烧掉！那些朝廷兵说你爹因为谋反，把他……就地正法了。那晚之后，庭辛哥、恪文、小昭也都不知去向，没有人再见过他们！”

    庭羽在大理时听到过关于父亲的消息，他一直倔强地不肯相信，此时才感受到彻骨的寒冷，因为他知道丁澜不会骗他。从这一刻起，他也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家已完完全全地散了，如今他和meimei已沦为孤儿！庭羽呆呆地抱紧了孩子，望着丁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