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节 千里

    两日后的半夜，一只小船乘着月色从东面不起眼的角落里悄悄离开了龙月岛，船上藏着的便是庭羽和meimei小目。霞光大人自然是不放心庭羽，她指派了一位见识较多的中原秦姓岛民陪同庭羽一同上路。

    庭羽腿脚不利，秦伯便先到一个小驿站买了匹马代步。他们不敢走大理境内直接穿越向北，而是进入大宋地界，绕远道而行。

    一路北行了二十多天，不想进入湖北境内时当地疫病横行，秦伯不幸染了病，在郊外一个老农家硬撑了几天以后去世了，连那匹马也跟着病死。庭羽和小目躲过了这一劫，等安葬完秦伯，剩下十两银子和一张粗糙的麻布地图，盘缠都不够，更别提再买马了。

    自这时起，还是孩子的庭羽失去了最后的庇护，只能孤身一人带着小目上路了。

    对于一个失明多年的孩子来说，这世界未免显得太大太可怕。

    庭羽对这个充斥着大人和方言的陌生之地感到惶恐不安，无依无靠的他只能凭着自己仅有的观察和判断，逼着自己小心翼翼去与大人们打交道。光是为小目解决吃的问题，就够他困扰的了。小目每天要吃上无数次，经过市镇时，庭羽就会留心寻找，向有孩子的人家讨些奶水，没

    有的时候就拿菜汤或水将馒头泡得松软散开，用勺子捣碎了，一点一点地喂她。管完吃的还得伺弄她是不是尿了，这些换洗也只有庭羽自己亲自动手。平时在野外行走时，他将背上背着的竹篓上插上几根树枝，上面晾满了他在河里洗过的尿布。

    至于自己，庭羽已管不了多少，感觉饿了时才啃一口馒头，早已不知道什么叫一日三餐。开始时，他还能感觉肚子饿得痛，过不多久他也习惯了，饿得难受了便忍一忍，觉得有些发晕才随便吃一两口。

    在山里行走的时候，他也舍不得吃馒头，便随手摘一些叶子树皮什么的，这些东西嚼在嘴里一股青生生的苦涩味，喉咙根本无法下咽，但下面饥饿的肠胃却迫不及待地命令他吞下去。

    就这样，庭羽一个人瘸着腿步行了一个多月。聪明又谨慎的他尽量不走大道，也住不起客栈，常常选在寺庙道观借宿，住这些地方不用花钱，人也没客栈那么杂乱，运气好还能吃上一两顿斋饭。但也并非天天有那么好运气，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带着小目在荒郊野外过夜。

    夜里山风呼啸，有时雨水浸袭，庭羽也只是壮着胆子，含着泪水，撑着一把破伞躲在山洞或树下。所幸的是这一路上，小目一直不曾生病，庭羽自己身体也很识趣，如此恶劣的情形下居然一直没有病倒——或者说他的潜意识已经告诉身体不要随便生病。

    即使这样，正在成长中的他长期处于饥饿中，又要不断地赶路和照顾孩子，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若不是凭着心中一股信念，恐怕早已倒毙在某个无人的山脚。

    时近深秋，越往北走，天气也越寒。庭羽怕小目冻着了，便来到一个城镇想去给她买个小被子，此时他兜里只剩下三两银子，自己身上衣裤也破烂不堪，但眼下他也顾不上自己了。他想走进一家被服店，看店伙计们一见他这破烂寒酸的样子，便嫌弃地将他轰得远远的。

    庭羽又试着另走两家，也是如此。他只得沿街寻找路边摊贩，终于找着一家不轰他的，却发现自己连最便宜的小被子也买不起！庭羽一筹莫展，又走得极其疲惫了，便将背篓放下，坐在一个街口歇脚。其时这街上繁华热闹，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茶楼里说书者将众人逗得哗然大笑，对面花街里女子莺声燕语。

    在这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口，又有谁会留意一褴褛少年正抱着一个婴儿在颓然落泪？

    又饿又累的他这一坐下来，便困顿得不小心睡着了，不一会儿四五个半大的孩子来到这里将他踢醒。眼前这几个孩子穿得也和他一样破烂，但要高大结实些，脸上全是一副不友好的样子。那为首的少年道：“谁让你在这里讨饭的？”

    这里已是川地，这里人讲的都是四川官话，庭羽大约能听懂几分，便辩解道：“我没有，我只是路过这里，很快就走了。”

    那少年听他口音少有听闻，便道：“路过？那还差不多，看看你带了些什么好东西，给小爷当过路费。”说着他叫另几个男孩翻庭羽的背篓。

    庭羽双手抱着孩子不能松手，便大声道：“不许动我东西！”

    那少年立即面相凶狠地道：“哟，脾气不小啊！小爷偏要看看。”

    这时另几个孩子已将背篓里一个小袋子搜了出来，那里装着庭羽最后几两碎银和那张地图。几个孩子立即各自抢了几块碎银，道：“呀，穿这么破烂，还有几个钱在身上嘛！”

    庭羽站起来大喊：“还给我！”

    那几个孩子便抢着他的背篓一边笑一边跑，庭羽腿瘸根本跑不动，他们看见了又回头大笑：“啊呀，原来是个瘸子啊，来追啊，来追啊！”说着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撒在街上，将地图扔进街边烤烧饼的烧火炉子里，又将背篓摔在地上，几个人在那里又跳又踩，待庭羽赶上前来，他们一哄而散又跑远了。

    地上只余四散的尿布，和一个踩得稀烂的竹篓，庭羽愤怒得要哭，难过地坐在地上，而此时小目饿得大哭起来，他只得擦去泪水来哄她。边哄他就边想：明明同是有上顿没下顿的可怜人，为何还要相欺？

    而满大街的大人们也只是驻足看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无人上前来问半句。

    庭羽根本无暇顾及旁人的目光，他唯一怪责自己的是，为什么刚刚来到街上时不先买几个馒头，至少现在meimei还能有口吃的，如今仅剩的银子也被抢了，可如何是好？

    小目哭了半天也没哄得住，此时来了一队信步巡视的衙役，听到这哭闹声才看到庭羽，见他如此狼狈地坐在街面当中，便呵斥道：“哪来的叫化子，好狗不挡道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