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节 永伤
首阳真人看着这一对小兄妹，摇头叹气道：“唉，亏得这小女娃命够大！你们两个小娃儿还真是多灾多难！眼见着我又是第三回来给你们救命了！” 叶平道：“要怪就要怪那李家的混帐儿子，这么点大的小孩，他也下得去手！我活六十岁了，头回见到这种畜牲！” 首阳真人愤然道：“你还真是脾气好，要我在必定当场拍死他，此等孽障留着也是祸害人间！” 欧阳孟又皱眉了。 庭羽看在眼里道：“欧阳大哥，你多次救我和meimei，我却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叶平也拍了拍他的肩道：“欧阳，让你为难了。李姑娘那边可如何是好？她那位状元老子好不容易才准许你们来往，现在却又弄成这样。” 欧阳孟怅然笑道：“原本就是他儿子不对。总镖头请放心，我自会处理。” 叶平见他精神也不济，知道他这几天辛苦了，便道：“你先去歇会儿，呆会让人叫你吃饭。” 欧阳孟便起身离去。叶平又对首阳真人道：“老道，好久没下棋了，我们斟点烧酒下一盘吧，让这俩孩子好好聚聚，你可不知小目不在时，这孩子是时时问我要meimei啊。” 众人逐渐离去，各自做着自己的活。 傍晚，庭羽忽然叫众人去他房中去。庭羽一见首阳真人和叶平，慌张地道：“我逗她玩，她不理我，我不知道她哪里不对劲，总之不太一样了。” 首阳真人立即上前，那时小目已醒来，在床上爬来爬去，看起来没什么不妥。首阳真人观察她一会儿，在小目身后慢慢伸手在她耳朵侧尝试打了个响指，小目毫无反应，眼神都不曾变一下，又试了几下也是如此；首阳真人又拿过庭羽手中的拔浪鼓再试，仍然是没有反应。 大伙都焦急了起来，庭羽更是如大难临头了一般不知所措，只喃喃地反复念着：“她之前不这样儿的！她以前不是这样儿的！” 首阳真人拿别的东西又试了几次，他最终停下手来，望着庭羽，眼神变得越来越凝重，暗暗咬紧牙关。 庭羽屏住呼吸两眼巴巴地看着他，如同在等着上苍的生死之判，仿佛只要首阳真人这一开口，往左是人间，往右便是炼狱！ 首阳真人道：“贫道真是太过粗心，以为只要替这孩子退了烧便无大碍，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简单。” 庭羽还是望着他，目光从他的眉眼移到嘴唇，又从嘴唇移到眉眼，似乎想提前知道些什么，又似乎想为他接下来要讲的话寻出一丝破绽。 首阳真人顿了一会儿，沉重地道：“这孩子，恐怕已双耳失聪了。” 大伙儿此时静默不言，早在这话说出之前，大家就已猜到这一层了。 只有庭羽拒绝相信，摇头道：“不会的。她好着呢！” 首阳真人叹气，道：“她太小了。烧得如此厉害持久，耳聋恐怕已成定局。至于将来是否如别的孩子一样聪慧，现下还看不出来。” 庭羽眼睛直直地瞪着他，都忘记眨眼了，道：“真人，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首阳真人道：“孩子幼时若烧得太久，容易成痴。不过，我看小目这孩子应该还不至于……”说罢不忍心再看他那模样，闭目侧脸，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庭羽但觉脑袋轰地一声响，浑身有一股烈火般也轰地一声从脚烧到了他的头，他发自肺腑地一声大吼：“不会的！” 这吼声自他弱小的身躯里发出，撕心裂肺且气急败坏，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独有小目却在此时笑了。 她咧着的小嘴，露着两颗小小的乳牙，望着床边飘动的帷帐笑得无比开心。庭羽看着她的笑，强忍的泪水顿时决堤而下。 他知道，她果然已听不见声音，否则一定会被吓哭的！ 庭羽感觉到天似乎已塌了下来，压在他瘦小的肩膀上，他的双腿颤抖着再也支撑不下去，摇摇晃晃地瘫坐在地上，继而他的身子也跟着倒了下去。首阳真人扶着他道：“孩子，你别这样，全怪我，全怪我啊！” 庭羽伤心地大哭：“不，全怪我！我就不该在这里停下来。我没保护好meimei，我对不起娘，我对不起我娘，怎么办？她听不见了，我该怎么办？” 叶平连忙让大伙儿先出去，只留下欧阳孟和首阳真人，关上了门。他也跟着劝庭羽：“也许能治得好，孩子，你……你先别急！” 首阳真人对叶平道：“这恐怕无法可治了！” 叶平急道：“你哄哄他不行啊？前几天你是没看到，这孩子发起倔来连命都不会要的！” 庭羽趴在地上，把头埋在臂弯里抑制不住痛哭，别人的劝慰他已完全听不到。一年以来，他遭遇了太多生死困顿，命运仿佛一把看不见的刀，疯狂地朝他迎面砍来，每一次他都无力避开，每一次他都伤得生不如死，却偏偏没有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竟然要如此待他，伤他的身倒也算了，却还要伤透他的心，将家人和好友从他身边一一夺走，甚至还让如此年幼的meimei受这样不可逆转的伤害！他沉溺在这无边的苦痛中，即使是世间最动听的语句，也无法将他从中救起。 而此时却有个尖锐的声音破空而来：“你就会哭，哭有什么用？” 这是李苍岭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地嘲讽着，喧嚣恣意，循环不止。每一声都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割痛了庭羽，令他既痛且恨。庭羽突然两个拳头紧紧一攥，直起身子来抬头大喊：“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叶平吓得心脏都差点停摆了，几人连忙搂住他道：“啊……孩子，别这样！恶人会有恶报的！” 庭羽却不挣扎，他两手紧紧互握着，咬紧牙关喘息着，努力让自己平静。他用袖子狠狠擦干满脸的泪水，心里不住地命令自己不要再哭，因为哭真的已没有用，它不能令家人团聚，也不能让小目再次聆听世间之音，更不会让时间真的倒流。 这一点，李苍岭说的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