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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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面看,这个地方一片破败。荒凉的村落,死气沉沉,一条街道从之中穿过,一直向西沿行也看不到尽头,据说是在荒漠深处才有尽头。不过也没人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也没人能够从恶物横生的荒漠深处中活着回来。她们的生活就是四处觅食,耕地几乎都荒废了,仅有的水资源仅仅只是足够他们日常所需而已。晚上他们只会点些精油蜡烛,因为晚上是村庄最脆弱的时候,一旦招来了土匪,可就糟糕了。 她们之所以能够幸存下来,只是因为她的家看起来就像是荒废已久的民居,或者说,她们整座村落都是这样,如同一片废墟。其实也并不算是全部,这是一种伪装手段,必要的时候他们仍然会拿起武器奋力抵抗,而且事实证明他们的战斗力并不差,也曾几次抵御过敌人入侵,虽然代价相当惨重。 她也已经好久没回到过这里了。 她走在那条荒凉街道上,门口还挂着那只卡德尔的头骨,路上行人没有几个,似乎也没有人在意她。她抬起头看见一个女孩牵着一个男孩的手,男孩瘦削的身体被她拉着仿佛摇摇欲坠。她不自觉的笑了一声,女孩回头张望了一下,似乎看见了身后的她,便多看了几眼。女孩牵着男孩走开了,穿过房屋之间的小巷。 她没有追上去,但她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因为她知道,那个女孩就是她自己。 村庄的西边是一处坟地,死去的人都被安葬在那里,她的父亲也是葬在那里。她也亲眼见过,当村落像在大海中的战船一样被火焰吞没撕裂,强盗们破门而入,将她们的食物掠取一空。不过那是她还很小的时候了,她的父亲也是在那时候死去的。浸透了枯寂土地的暴雨,雨水从那个被火球炸出的大洞中一泄而入,本来会是酐畅淋漓的,这样贫瘠的土地本就需要这样的雨水,可她却高兴不起来,她的母亲趴在父亲愈发冰冷的身体上哭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雨水将她的头发,脸庞还要身体都打湿了,她只觉得心里好痛,挥之不去的窒息感在胸腔中挤压,她几乎想要把胸口撕开一个洞,让她的心脏放在湿润的空气中透透气。 她父亲下葬的日子,相当热闹。因为死去的人不只有他一个,村里幸存下来的人都聚集在那片荒芜的坟地上面,悲凉的奏乐扬洒在灰沉的天空里。母亲悲痛的跪在地上,看着父亲的身体一点一点的被泥土掩埋,直到他苍白的脸也被覆盖住时她也不愿离开。她还小,不懂悲伤,她只有傻傻的站在一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的心好像掏空了。姑妈在她的身边一直轻抚着她的肩膀,她知道这是在安抚她,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哭不出来。那是她的至亲啊,那样在世上无与伦比的羁绊,她却不能表露出一点悲伤。她把父亲生前送她的种子,埋在了他的坟前。 她心想,爸爸你会明白我的吧,我真的很舍不得你。 父亲走后,她们的生活也仍算是安稳,虽然她们能分到的食物越来越少了——因为父亲死了,她们家里已经不能派出人参加围猎。那时候她经常会饿的晕死过去,好几次醒来都会迷迷糊糊的看见母亲趴在她的身上哭泣,泪水把她的衣服打湿了一大片。 可是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不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忽然食物又变得充足了。可是母亲变得愈发消瘦,她的身上总是会无故的多出许多伤痕,还有发紫的淤青。她有问过母亲这些伤是怎么回事,可母亲总是垂着眼睛,用沉默来回答她的问题。她知道mama肯定为了这些食物费了不少心思,可是她又没有办法改变这种现状。她开始试着在村子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果子,她想如果自己要是找到一大片果林那该有多好啊,这样她和mama就不用再受村里其他人的气了。不过她没有成功了,反而在林间被几条野狼当做猎物追捕。最后幸好碰上要出门围猎的村民,她得救了。自从那次以后,母亲就再也不许她离开村子了。 直到她的母亲因为失足从台阶上摔下来死去,她才离开了这个地方。若不是人们把母亲冰冷的身体放在自己面前,她都不敢相信。 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啊,明明那个是日夜陪伴自己的人,本以为永远都不会失去的,那些原以为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竟会在一夕之间烟消云散,而且毫无预兆。可能没什么人能够体会到这种痛楚吧,它比直接伤害到身体还要痛苦,利刃在身体上划开一道口子,你不需太多的忍受,这只不过是一个理由,要么活着要么死去。可是活着的人,只能活着,他们需要承受这种没来由的痛楚,他们找不到理由,为什么有人离开了,为什么那么深爱自己的人会把自己一人留在世间受苦,他们承受着,被折磨着,甚至变成他们活着的意义。 母亲死了,她还是没有哭。不知为什么,也许这种最沉重的痛楚的无法表露出来的吧,她心想。她们死乞白赖的活了许久,如今终于解脱了,没有村里人愿意出席她母亲的葬礼。不知道是心有愧疚,还是,觉得死了正如所愿。她没办法一个人将母亲安葬好,刘琦和那个奇怪的中年男人帮她安葬了母亲。少年唱起了古老的歌谣,语言似乎是他本来的语言,她听不懂,但是悲凉的歌声随风而扬。枝头的乌鸦嘶哑的叫着,与歌声在这片土地上回荡,似乎回音才是声音的灵魂,它在另一片天空才是最闪耀的悲伤。 也许这也是注定的,那个被母亲收留的男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当他似乎在用安抚自己的语气说出这样的事实时,她有过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世上是不是用无数谎言编织而成的,为什么人们就像疯子一样,精神错乱,荒诞可笑。更可笑的是,他原来是她死去的父亲的哥哥。可是,她没有问他为什么抛妻弃子,她没有兴趣。她只知道,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可以留恋的东西。她需要离开这里,于是她跟随着那个男人离开了,还有那个少年。 那个女孩似乎也是要离开了,永远的离开这里,她就像当初的那样亲吻了母亲和父亲的墓碑。 她静静的在一旁等到他们已经离开了,看不见身影之后,才缓缓的走向他们的墓碑。他们似乎并不孤单,至少死去以后还能相伴吧。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回不来了,但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死亡沼泽的宿主,似乎是他让自己回来的,不过这里的所见,也许只是她的梦境而已。虽然自己也从未见过其正真的面目,只是隐隐有所领悟,有过那么一丝共鸣,让她感觉到了宿主的存在。其实她不是很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她觉得这个梦境应该只是依照她的记忆形成的,因为就算重来,她也还是没有发现母亲是怎么死的。正如她的记忆一样,母亲死的时候她不在场。而且一切总是沿着既有的轨道行驶,什么也没有变化。
这就是代价吗?还是说这是警告? 她突然想起死亡沼泽中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说的话,“不要再回来,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代价终究需要清还,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回头。” 她想不通这些话,虽然很奇怪,甚至有些危言耸听。不过她已经知道怎么出去了。 待光被云遮住以后,她摘下坟前开出的花,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她想,是时候该回去了。 微风迎面而来,她的身躯向下沉,像要坠穿地面。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于黑暗,无论是天空还是墓碑,荒凉的质感也逐渐流失。那种感觉其实就和睡醒了一样,意识恢复时候才发现原来是一场梦而已,只不过是一个可以凭借自己意志行动的梦。 好温暖。她眯着双眼,久违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那种接近于她身体的炽热温度,从未像此刻一样如此令人喜爱。她看见少年颤抖的嘴唇,一层浅浅的泪光浮动在他的眼底,他哽咽了一下喉咙,眼角的泪水沿着他脸庞滑落,打湿了她的脸颊,凉凉的。 **** “快,就在前面!”方川指着前方说道,烟尘在他所指的方向滚滚升起。 一群卫兵模样的人跟随其后,其中一个领队的人命令道,“传令下去,所有人保持警惕!”话一说完,卫兵们立即训练有素的把命令一个接一个的传达下去。他忧心忡忡的望着树林上升起的浓烟。 方川被一卫兵背着,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裂开了,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下地行走。本来队长是想让他留下等候消息的,可是他非是不听要跟着他们。只好吩咐一人把他背过来。不过这孩子也是相当硬气,脸色已经因为伤势疼的发紫,竟然愣是一声不吭。 他们谨慎的穿过树林,埋伏在破败的残垣断壁后面,来到的时候这里几乎已经夷为平地了,空气中的尘土都掺着血腥味。见到自己的家园被破坏至此,方川不禁双眼转红。 “你们分成两队,从两边进去,剩下的跟我走。”队长吩咐道,于是迅速分为三路进去。方川被留了下来,留下一人看管,队长临行前还不忘安抚一下这孩子的情绪说道,“不用担心,因为我们很快就会解决这里的了。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家园就可以重建。”方川知道是安慰自己的话,忍着眼泪用力的点点头。 “队长——你快过来看看!” 突然冲出一个卫兵向他招手喊道,队长闻言立即赶了上去。 方川疑惑的看着他们走远,着急问道,“他们要干嘛,找到了那头怪物是吗?” “不知道。”卫兵皱着眉说道,不过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