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九幽山
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虚空中，又仿佛置身于一汪暖泉中，慕亦君只觉得周身暖融融的，十分舒适，也便在这舒适中，一晃便是三日，三日后他睁开了双眼。 温暖的阳光洒进这间整洁的房间，整个屋子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使人本有些浮躁的心立即便平静下来，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画，将这间屋子衬托的十分雅致。 “这是哪儿？”慕亦君正疑惑着，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只见一袭白衫的齐白炎从门外走入，齐白炎刚转身带上房门，便见已经坐起的慕亦君，不由温和笑道:”你醒了？“ 慕亦君看着他逐渐走近，只觉得一股书卷气息扑面而来。 “感觉好些了么？”又是那样温和亲切的语气，慕亦君只觉得心中一暖，微微点了点头，却有泪意无故从眼眶里泛了出来。 齐白炎微微一怔，随即坐在床侧，抬手拭去他眼角了泪点，轻声道：“逝者已矣，不要太过伤怀….”似乎是对着慕亦君，又似乎不像是对着他说，慕亦君此刻只觉得这句话的声音十分飘渺，仿佛飘向了远方一般。 心中竟也随着他的声音逐渐平静下来，慕亦君深吸了一口气，道：“姥姥…还有其他村民…都还好么？” 齐白炎睫毛轻颤，顿了片刻，才缓缓道：“他们..很好…”好？怎么会好，那些故意被切断手脚、脖子，为了更快放出更多血液来完成某种仪式而死去的大人和小孩儿，七零八落的堆在一起，他们整整凑了几日也未凑出全尸，时间长了尸体便会腐烂，九幽弟子不容多想，只好将他们一齐火化，装在坛中，埋在她们赖以生存的湖畔。如果要说好，可能那些一两个被一招致命，未被**的人算是好吧。 慕亦君心中一痛，知道齐白炎如此回答，便是这村里，恐怕只剩他一个人了，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逼下心中的悲恸，颤声问道：“你们可知是谁做下的这些？” 齐白炎见慕亦君小小年纪，竟这般快的隐忍下来，不由心中赞叹，却又听其如此一问，不由面露愧色道：“暂时还未查出，”说着，似又想起了什么，起身道：“教主吩咐，待你醒后便去见他，或许…..”齐白炎似乎想说或许掌门知晓些什么，心中却是不确定，不由停了下来。 慕亦君缓缓站起身，身上的关节，因昏睡了数日，此刻噼啪作响，而他不知的是，便是这几日里，他本是十来岁孩童的身形样貌，却是以可见的速度，长成了如今少年模样。 “若你觉得害怕，我便慢些，”齐白炎看了一眼紧紧抓着自己衣袂的手，不由失笑，这个倔强的孩子，虽在他祭出点睛扇露出惊叹的神色，却明明害怕这高空和速度，偏要强撑着，齐白炎边想着边放缓了速度，道：“这里便是九幽山，方才是惊雷峰的后山….” 慕亦君在齐白炎的说话声中逐渐平静下来，他自小生活在结界之中，对外界的认知极少，如今这九幽山的景致已经是令他叹为观止，料想这世间定是丰富多彩，只是想着想着，便想起了洛如一曾告诉他的，他的父母正是因这世间贪念上古之力的人而死，如今洛如一也死了，这世上便只剩他一人。 他不由握紧了拳头，他甚至都不知道谁才是他的仇人，报仇更不知从何说起，齐白炎说着话，似乎感觉些什么，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这些天来，天下正派皆在追查此事，虽未曾查到真凶，却已经有些眉目，切莫心急。” 慕亦君点了点头，正欲说些什么，突然觉得身子一轻，眼前一晃，还未看清，便已经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九幽大殿。 跟在齐白炎身后的慕亦君刚踏入这大殿，便感觉到数道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他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压抑感，直到身前的齐白炎停下脚步，他这才开始紧张起来。 心中万千疑问不知从何问起，今后何去何从又不知向谁诉说。 “少年，你叫什么名字？”直到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大殿之上传来，他这才从思绪中惊醒，不由抬首望向那高座上的老者。 天青道袍，鹤发须眉，双瞳琥珀之光流转，不怒自威，此人正是九幽教主，无灭。 大殿内，站在两侧的各峰掌峰、长老均上下打量着这个少年，似乎想从这九死一生的少年身上看出些什么，片刻后，却发觉这少年看起来在凡人之中也不过普通资质，不由面露不屑，大摇其头。 站在大殿中间的慕亦君自然是不知其他人的内心想法，愣了半刻，才张口道：“我，叫慕亦君…” “慕亦君？“幽冥王沉思片刻，缓缓道：“我知你族人世代守护灵湖封印内，如今有恶人破印灭你族人，你可知是为何？” 为何？为何？自然是为了破除青龙封印！自然是为了得到神器天机剑！自然是为了自己那想要凌驾三界之上的贪欲！ 慕亦君内心早已翻江倒海，紧握的双拳，指甲早已刺入了血rou之中，他在忍耐，他对这陌生的世间一无所知，他弱小的如同蚂蚁，在场随意一人都可将他置之死地，他的心智早已不是孩童时期，他在周身数道封印中努力成长，所以，他要忍耐！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悲伤的，茫然的语气从这个少年嘴里缓缓道出，他看上去脸色苍白，却神色坚毅，说话间，突然噗通跪下，朗声道：“慕亦君请求拜入九幽教！” 幽冥王无灭此刻神色漠然，看了他半晌，才抬首望向众人，沉声道：“你们，谁愿收下此人？” 大殿内，两侧掌峰，长老皆是低头不语，或有甚者，抬头望天，仿佛这大殿顶上，开出了花一般。 且不说这少年资质平常，看不出锋芒，此人身负灭族之血海深仇，对其今后修行不利，九幽山上，时常有带有仇怨的散修想要拜入，也时常有凡人，小妖想要入门，这些人皆在几番试炼中筛选后进入九幽外宗修行，而其中身负各种仇债者最易走火入魔，也最易起异心，此类修真者，最是不讨喜。 如今这大殿内，皆是九幽宗内宗核心人物，谁若是开口收下这少年，这少年就是其亲传内宗弟子，其地位身份，已经越过了上万外宗弟子。 可是，谁会愿意收下这个身世复杂的少年呢？若是将来仍旧不出风采，或是惹了大祸，岂不是成为九幽教的一大笑话？ 这无灭，其实已经是拒绝了此人。 然而偏偏，这大殿内，有一身着黑金华服，领口以金丝秀着一簇火焰，正是九幽教图腾，这面戴银质面具的男子，早已注意了慕亦君许久，他目光灼灼，从其进殿开始便注视着这个少年，这目光里带着探究，惊讶和恍然。 此人便是那日湖畔救治洛如一的忘诺，忘诺当时见过慕亦君，所以才会惊讶短短数日慕亦君竟会从一孩童变成如今偏偏少年的模样，所以，这个少年并不简单！ “此人，我半月峰要了！” “此人我惊雷峰要了！” 几乎同时两道声音传了过来，殿内众人皆是一怔，就连高座上无灭也是神色一变，随即脸色凝重起来。倒是慕亦君不知众人为何一脸惊讶，而是有些惊喜有人肯要他，他目光流转，先是看了一眼忘诺，立即便认出此人，可不知为何，这忘诺虽嘴角微翘，时常带着笑意，心中却觉得此人神秘莫测，难以亲近，转眼又看向另一边出声之人，此人身着藏蓝长衫，长发束起，腰间别着一个手掌大小的白玉葫芦，此人不像殿内其他人领口皆有火焰标记，所以看上去倒像是一个四海为家的中年散修，慕亦君看着他，只觉得这人面色虽清冷，身上却是没有像其他人那般中规中矩的刻板气息，于是他心中默默有了选择，不过令他最终抉择的，也有齐白炎身处惊雷峰这个缘由。 心下已经有所抉择，慕亦君松了口气，面色不改，默默跪在大殿中央，低下了头。倒是两侧站着的天月峰掌峰忘诺与惊雷峰掌峰李柏青，在声音落下后有些面面相觑的对看了一眼，随即又正色望向无灭，等候定夺。 大殿之内众人心里早已炸开了锅，这天月峰忘诺座下亲传弟子有八人，这八人早已是人中龙凤，据说忘诺收徒甚为严格，除去五年一度的外宗选拔，过后还要通过他亲自布下的阵法，方可进入天月峰由他面见，且还不是被他收下，只有面见过，他看的顺眼者方可留下，如今百多年过去，他也仅收八人，可见其门槛之高。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这惊雷峰李柏青，他自华山圣宗便是无灭的师弟，直至分裂一直跟随无灭创建了这九幽教，他平日不爱问教中琐事，独爱喝酒，至今座下弟子仅有三人，其中大弟子啸焰还是因说了句也爱喝酒才被其勉强收下，这二弟子齐白炎却是他游历期间带回来的，以他的性子本绝不会留下此人，今日真是奇了怪了？ 在众人各种心思中，无灭心中也是惊异，可面上却是不显，眼神落在大殿中央跪着的清秀少年身上，似乎想看出些什么，可看了数眼也没看出什么了来，不由叹了口气道：“慕亦君，如今有两位掌峰愿收你为徒，你心中可有想法？” 慕亦君思索了片刻，突然起身，转过身向着李柏青方向再次跪下，俯身磕头道：“徒儿拜见师父！” 徒儿拜见师父！ 这一句话，声音洪亮略微颤抖，其中包含了太多情绪，带着感激，带着喜悦…李柏青垂眼看着他，若不是因为齐白炎私下求他，他是怎么也不会管这等闲事，如今看着这神色坚毅的少年，他心中竟有了一丝感慨，不由温和道：“起来吧！” 高座上的无灭看向殿内目瞪口呆的其他人，不由轻咳一声，道：“无其他事，其他人便先散了，诸位长老和掌峰留下。” 片刻后，九幽大殿内只剩下数人，忘诺眼神望着那点睛扇上的慕亦君，直至蓝光远去，才逐渐收回，嘴角依旧是一抹神秘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