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贰与君相诀绝
丞国合清国而攻我,遂与龙国联姻,陵都公主和亲。 布告白纸黑字,下辍玉玺红印,真实性不容置疑。 和亲… 和亲! 暮白抓紧手中布告,想要揉进掌心,原来如此… 他早已疑心为何强大龙国会施以援手,若只是占领丞国,龙国根本不用与赵国联合也是轻而易举。只是他千万次猜测,都未曾想到会是如此!赵国龙国两国联姻,赵国送去一位公主和亲,以此示友好之意,千秋万代不抗不反,一定程度上,也就代表赵国臣服与龙国。 赵国王室只得赵绯蔷独女,若是和亲,自然不会是她。所以…便封了赵初月为陵都公主! 像是又想到了赵初月那日所说自己被册封缘由,起初他便觉得那理由差强人意,没想到…她竟是隐瞒如此真相。想必向菱儿所说,也有几分是真。至少是赵初月主动找上向菱儿要她代嫁,是真的。 暮白不住地摇头,若早知如此,他宁愿死在幽域。如此,倒也不用赵初月远嫁,换来这样的胜利… “初月…你是觉独自远嫁龙国,与我天各一方,怕我心痛难耐,才找上向菱儿代嫁的吧?…你竟是希望,我能忘了你?”轻声呢喃,清泪数行。 暮白他心底的赵初月啊,他一直爱的赵初月,本就是这样的人啊…舍己为人,不求己利…这,才是那个真正的赵初月啊…。 赵初月跟着他,从未安宁过一日,却又不惜为他牺牲一切。可他,竟是听信向菱儿所言误会于她!明明一直辜负这段情的人,就是他暮白啊! “备一匹快马。” “公子您…”话问到一半暮尘央生生止住,暮白定是要去追赵初月,还有什么好问?尽最快才好! 待暮尘央牵着大马而来,见暮白已换好了衣物。今日他所着,竟是从不曾穿过的白衣。 衣诀飘飘,脸上尚有苍白一色,宛若仙人。 暮尘央看的呆了,待回过神时,暮白已御马而去离他好远。 … 龙国迎亲队伍一路敲敲打打,燃放喜炮,行进速度不是很快。八人抬的喜轿一摇三晃,轿内赵初月却无半分悠闲享受之意。她的心,早已被左右晃动的喜轿,颠的支离破碎了。 小樱随着迎亲队伍走着,表情更是沉重至极。 只是走着走着,小樱一愣,停了下来。接着喜轿之中的赵初月感到,喜轿也停了。 整个迎亲队伍都停下了。 “怎么了?”赵初月掀起轿帘问小樱,却见小樱此刻已泪水决堤。 “公主…是暮白公子。” …暮白? 心底有一根弦断了。 “公主,暮白公子在跟迎亲队伍之首商谈。” “…是吗?” 自古和亲公主,在临近边关之时,都许相送。暮白…定是在于迎亲队伍自称王室相送之人吧。 也罢… 该面对的,总不会少了去。 暮白此刻该已与向菱儿两两相好,她也不必再躲着他了。 想到这里,赵初月咬了咬唇,起身下了轿辇。 暮白此刻就站在陵都边界石碑处,孑然而立。 他…竟然是穿了白衣。 似有深埋与心的记忆敷衍眼前: “暮白,你为什么要总穿黑衣?好像从第一次见你到现在你都是黑衣服…昨夜你流了那么多血,我竟是没看出来…脱了你的外袍才看到的…” “就是为了别人看不出来。我征战沙场,若是轻易被人看到了伤口,看到了鲜血,会被人抓住弱点,只朝伤口处进攻。” “可是…我好想你能穿白衣,你穿白衣一定好看。” “归田卸甲前,怕是不会穿白衣。” … 而此时,暮白竟是身穿白衣相送… 原以为,不会再流泪了。可顺着脸颊流下的,不是泪,又是何物?赵初月凝视着暮白,一步一步的朝他走去,就像是每次走向他一般,那样的坚定,不可质疑。 “初月。”等了太久的见面,却是平淡如水的一句“初月”。 “暮白。”原以为再见他会是悲不能抑,却不曾想只是浅浅笑着,叫那个她叫了无数次的名字。 那个在媚楼将她护在身后,曼声而道的那句“天高路远,有缘自会相见,不妨下次告诉你好了。”之人; 那个在萧王府阁楼上剑指与她,清冷而道“若你有半分反叛之心,我定会第一刻杀了你。”之人; 那个用宽大的袖袍在烟雾之下护住她,只说了句“那晚我刺你一剑,今日这一剑算是还上了。”之人; 那个马场上得胜归来,随手将胜利之果丢给她,羞的她脸红好几日之人; 那个口口声声说是她在拖累,却在驶向烈泉的马车之中紧紧抱住她,用手抓住刺向她的剑刃之人; 那个抱着她飞身而起,脱离马车之人; 那个以身体保护她,被天泉山庄之人以剑刺中之人; 那个什么都不多说,却为她燃起火把,一边烤鱼一边说“莫叫留下病根,到了冬日里恐怕不好应付。”之人;
那个将她抱在怀里而上马,纵马山川之人; 那个怕她在天泉山庄出什么意外,而点了她xue道之人; 那个为救她带兵闯缃都刑场之人; 那个说愿意娶她之人; 那个送她《上邪》之人; 那个在桃花溪边将衣衫垫于她的身下,生怕寒凉之色染了她之人; 那个在赵易哲手中将她救下,冷声道“别叫我驸马爷”之人; 那个面对赵允怀抱着她道“只要正娶”之人; 那个携她一同在奈陵于暮若年行十二扣之礼之人; 那个当着所有人称她为“夫人”之人; 那个为她题字“长命合”之人; 那个送她最细致入微的嫁妆之人; 那个…让她凤冠霞帔,却没能为她掀盖头之人… 那个人,就是暮白啊…就是此刻站在她眼前的,暮白啊。 过了今日,就死生不复相见之人啊。 “初月,你还记得我送你的汗青吗?” 那首《上邪》。 “记得。” 赵初月紧紧袖,她怎么可能会忘记,此时,那卷汗青,不正在她的袖袍之中吗? 暮白望着她,也没再说什么。他只是想…再见她一面。 事已至此,已不是他们可以改变。她做了一切,只为不让他得知真相徒增悲伤,那他便不提,不问,不说,只当不知。只是…问谁能借他回眸一眼,让他再回头望寻她咏的那首《上邪》? 回忆里,绯烟阁下,桃花池边,她咏的《上邪》,他为何不论如何都再听不真切?他是多想再听她吟咏一遍《上邪》啊… “今日之后。恐不复相见,初月可否再为我吟诵一次?” 赵初月目光一闪,似有泪光,随即转身而立,不再与暮白对视。 “暮白,你我今日之后便是永别。再咏一次,又有何意义?”这是赵国的江山,为他们说定的永别啊…不可更改,不能重来。 “既是永别,何苦吝啬?” 风起,赵初月如火嫁衣随风飘动,好像天地都被她灼伤,她回头,红唇一勾,竟是笑了。 暮白望着这烈焰般的红唇,只觉一如朱砂烙印在他的心头。 随着她的笑渐渐散去,他听到她说:“山有棱,天地未合,我愿与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