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光色(下)
云层移开,幽幽淡淡的月光又如水般倾泻下来,漆黑的夜瞬间明亮了些,照亮了锦衣华服的古枫,他长得甚是挺拔,古铜色的健康肤色,剑眉星目,一张脸亦是英气逼人,自有几分英豪之气。 他望了一眼这幽暗的园子,皱着眉头,转身继续走着,并下定决心似地说道:“走!” 阿教直急得满头大汗,道:“少爷!都这样了,您还是要去吗?!” 古枫边走边道:“走!” 阿教慌张追了上去,急得泪水都要涌出来了,哀求道:“少爷,大老爷过些日子就要回来了……” “阿教!”古枫沉声打断他的话头,道,“出了事我负责!若古雅真想告状,让她告便是!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岂能畏首畏尾!” 这声音渐渐远去了,直到消失。古雅捏了一把冷汗,听得他们走远后,她才起身从树丛站出来,望了一眼那他们远去的方向,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心下难免担忧起来。 古枫已认定古雅听他的事情了,倘然古枫的事情被古府他人知道,他定会以为是自己告的密。古雅轻叹一声,不知不觉里又惹麻烦了。 匆匆回到零星小筑时,晓秋尚未回来,等了不久后,晓秋才灯着灯笼拿着古雅的披风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古雅不禁起疑,晓秋明明比她先走,怎地反到她后面回来了?古雅随问道:“你怎么才回来?” 晓秋垂着头,似乎有点儿紧张,道:“我去给小姐拿披风,然后到处都没有找到小姐,所以……所以……来晚了。” 她说话吞吞吐吐的,古雅也没有在意,便不再细问。 倒是二哥哥的事情令人忧心。 一夜无话。 次日古雅继续去侍奉老夫人,且暗暗留心着古枫的事情。自老夫人病后,夫人小姐少爷日日都要来看望怡养苑陪陪老夫人,可这一整天都没有瞧到古枫的影子,到了晚上仍然没有看到古枫,老夫人以为他有事忙着,只是随口提了提,也并不在意。 然而第二天仍没有见到古枫的影子,周夫人,王夫人,以及古婉如,古敏如来怡养苑陪老夫人时,老夫人便向古枫的母亲王夫人问道:“枫儿这孩子这两天在忙什么?怎么老不见他?” 红木桌上摆着一盘玉蓉糕,周夫人随手捡了一块玉蓉糕吃了,那玉蓉糕是极甜的糕点,老夫人知道周夫人喜欢吃甜点,便特意准备的。听老夫人这样说起,周夫人也道:“是呀,这两日是没有怎么见到枫儿。” 王夫人面色有些尴尬,道:“枫儿他……听下人们说,他近来总往陈府跑,也不知是忙些什么。” 王夫人是古枫与古敏如的生母,古维镖的正妻。 古雅心下微惊,忽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看到的事情,这二哥哥真的是去陈府了吗?为什么那天晚上感觉二哥哥和阿教的神色都怪怪的? 听说是陈府,老夫人便赞许似地点了点头,笑道:“家永为人耿直谦让,与我们古家是世交,多往陈府走走也好。可怜枫儿父亲走得早,维镛繁忙,不太有时间管这家事,你这个做母亲的也该好好关心关心枫儿。年轻人是最容易犯错的了。” 王夫人连忙答应着。 坐在下首的古敏如笑着向老夫人撒娇道:“祖母就疼哥哥,两天不见着哥哥便思来念去了,若祖母隔两天没有瞧见敏如,会不会这样念叨着敏如?” 古敏如说话甚是俏皮可爱,引得在坐众人都笑了起来,老夫人也忍不住指着敏如向周夫人和王夫人笑道:“瞧瞧这丫头,我看雅儿那张嘴也是跟着敏如学的,若雅儿和敏如整日闹在一起,那可不得了了。” 古敏如甜甜地笑着,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向古雅脸上一扫,微带着些不屑,嘲讽道:“我哪里比得上三jiejie,三jiejie琴棋书画无师自通,真叫人羡慕。若是我我便做不来。” 古雅脸色微变,心里刺痛,但很快又恢复那一贯的微笑。古敏如话里的意思古雅怎会不明白?琴棋书画都是师父教古雅的,古敏如所说的“无师自通”,便是在讥讽古雅与外面的男子私通。 “四meimei这是在笑话我了,只不过是打花时间的玩意儿罢了,哪里值得一提,倒是四meimei女儿奇志,英姿飒爽不让须眉,有爹爹和二叔父当年的风范,令我好生佩服。”古雅微笑着向古敏如道。 古敏如是古枫的亲meimei,性子与古枫有些相似,到底是将门子女,都是喜欢练武习兵书的。 古敏如似笑非笑:“jiejie是笑话我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整日只知道舞刀弄剑,我可比不得jiejie聪明,那样文绉绉的东西我是弄不来。” 古雅微笑道:“四meimei可是多心了,我是真心羡慕你,你我若异地而处,我倒宁愿是你。” 说这话时古雅虽然是带着笑容,可脸上到底有些伤感,话里也有些凄凉。老夫人听得不忍,毕竟自古雅出生以来,她便受了各种冷落,三年前的事情更是让她受尽了苦头,老夫人怜惜:“过去的事情都不许提了,雅儿可不许再伤心了。” 古雅心里感动,古敏如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与古雅表面上说笑几句,过了一会又觉得无趣,便拉着古婉如先离开了。 对于古敏如的挑衅,古雅也已习惯了,相较之下,她更在意二哥哥古枫的行踪,虽说她并不想管古府里的事,从那日的行迹看来,这古枫似藏着什么事情。 第三日的晚上,古枫才带着小厮的阿教自外面回来,说是替陈府的陈家永叔叔办些事情,耽搁了些日子。当年古维镛随三皇子,也就是当今皇上宇文钰出征时,陈家永曾是大老爷古维镛手下副将,陈家永一起率兵平息西北动乱,为当今朝庭立下了汗马功劳,皇上对陈家永大加赞赏,赐了他府第及金银无数,加上古维镛娶了陈家永的jiejie陈清容,两家关系自是亲密。
陈家永既与古维镛来往得密切,而古枫尚武,常常要陈家永指导他习武,陈家永也很喜欢古枫,常常让古枫到陈府做客。所以这次古枫说他在陈家,王夫人也没有怀疑,只是叮嘱他下次若是擅自离开,应先与家里说上一声,叫人担心总是不好的。 大老爷古维镛不日要回京了,故尔古府素来平静的日子里又多了几分喜气。老夫人的病已好了,这样一来更是皆大欢喜了,在古府的人充满期待时,古府二少爷古枫却总是郁郁寡欢,老夫人私下里向古雅道:“枫儿这些日子是怎么了?平日里都皮是很,怎么这些子整日里苦着脸,到像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般。” 古雅一面帮老夫人按摩肩膀,一面笑道:“二哥哥已不是孩子了,外面也不比府里,许是二哥哥在外面遇上什么事情也未可知。” 老夫人笑道:“是了,枫儿也长大了。” 说了一会,老夫人似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向身后的古雅道:“雅儿,后天你爹爹就要回府了。” 爹爹…… 古雅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神色,微笑道:“雅儿已有许多未见到爹爹了。也甚是想念爹爹。” 是啊,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爹爹了。 三年前,自那件事情发生后,古雅就没有见到了古维镛了。 古维镛将自尽未遂的古雅幽禁在零星小筑,便再也没有去见过她,后来老夫人硬是要将古雅放出来,古维镛原是不肯,可是又不能拂了老夫人的意,无奈之下只能给了古雅自由。 但古维镛说过,他不愿意见到古雅,所以每每古维锋回到古府时,古雅都要避开古维锋。 虽然是亲生爹爹,古雅却又是三年未见过爹爹。 她不明白,为什么爹爹这样恨她。 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雅儿,你也别怪你爹爹。” 怪? 爹爹可以不疼她,可以恨她,可以任意责罚她,可是他却不能杀死那个疼她爱她,私下里照顾了她整整七年的师父! 如今古雅已是十七岁了,老夫人心里也已有将她嫁出去的打算了,何况古雅心底里比谁都清楚,老夫人的身子也大不如从前了,万一有一天老夫人不幸去了,古雅在这古府里便只有死路一条。 古维镛常年在外,难得回一次家,倘若这次还不察清所有的事情,只怕日后便没有机会了。 已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