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芸疾
石城月面色凝重,目光锁在古雅脸上,良久,方坚定道:“我一定不会让雅儿有事。” 得了这话,舒月和珍珍心里一直沉一直沉,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着昏迷中的古雅。 三月的风,原本是温和的,可是此时此刻却带着恼人的凉意。难道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又或者这就是一个人的命?明明那么努力在古府里站稳,明明就快要迎来自己喜欢的生活,可是偏偏,偏偏在这个时候得了病…… 古雅脸色带着几分苍白,清丽脱俗的脸容那么幽静淡雅,即便是沉沉地睡着时,她仍然那么静柔美丽,苍白的脸色又让人心里泛出怜惜。黑色的长发散在那绣着荷叶的枕上,衬着她的小脸越发苍白。 屋子里响起了一两声的抽泣声,石城月也不顾舒月和珍珍、凌儿在场,不觉伸手握住了古雅露在外面的那只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上,此时竟也透着与古雅一样的苍白颜色…… 因老夫人年纪大了,去年才经过了古枫的出走与古淑如的死,府里人担心老夫人受不了刺激,就对老夫人说古雅只是一般的病了,这病有些难治,但并不危险。老夫人知道这病不危险,到底放下心来,隔两日就会来零星小筑看望古雅。 古维镛知道古雅的病后,心情亦沉了下来,算起来古雅也是命途多艰,自小受了不少苦,现在又得了这病,而据石城月说,这病与古雅小时候有些关系,如此说来,古雅的不幸,到底是他造成了。也许是事隔多年,现在想着古雅,古维镛已没有了当初那份厌恶,而是一份责任。如果古雅真的就这样去了,他到底对不住古雅的母亲,那个曾经给了他无数的梦与期待,欢喜与悲伤的女人,那个他深深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舒月的心情也不好。 前些日子她本是因为古桦回京与升官而高兴不已,但是现在古雅的事情也让她一度陷入忧郁中。 如石城月所说,古雅昏迷了两天后,就自然醒了过来。 这自然又令珍珍等人心情更是沉重几分,以往还希望是石城月的诊断错误,现在看来,并不是石城月的诊断有误,而是古雅真的得了那叫芸疾的病。 古雅醒过来时正是在晚上,珍珍和凌儿都守在她的床前,古雅脑子一时没有回转过来,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免奇怪,又见珍珍和凌儿面含悲色,更是诧异。 珍珍犹豫了许久,还是将那天古雅与舒月在杏林里看杏花时突然昏倒之事说了出来。并将石城月所说的话都告诉了古雅。古雅听后,整个人都呆住了,一双眼睛动也不动地愣愣看着前方,隔了好久好久,才呆呆地向珍珍问道:“芸疾?” 珍珍脸上似有不忍,眼睛也红了,却还是强自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那凌儿好像是不忍心再听下去,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了这屋子,说是给古雅去准备些吃的。 这就像一道晴天霹雳响在古雅的头顶,古雅简直不敢相信,灾难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来到了她的面前。那么突然,同样的,也是那么无情。 “小姐不必担心,石公子说了,有他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珍珍试着劝解古雅。 古雅看着珍珍脸上的悲慽,心已凉了下来。 她并不笨,看到珍珍的神情,她怎会不知道这种病要治好有多难。她就坐在床上,双手紧紧的攥着被子,一直在发呆,发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上天为什么这样对她?她所有的努力换来的结果,都被“命运”这两个字给截住。 珍珍不忍心再看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珍珍似想起来了什么,说道:“小姐,事情,说不定并不是这样的。” 失神中的古雅被珍珍的话惊回神,她转头看着珍珍,神情有几分麻木,声音很轻,很无助,道:“那是怎样?” 珍珍道:“小姐,你忘记了上次周夫人的事情吗?上次也是你暗中给周夫人落了毒,那些大夫都没有办法诊断出了中毒,所以说周夫人是得了怪病。这情况与上次有几分相似,小姐,说不定……说不定……” 珍珍没有再说下去。但古雅已明白了珍珍的意思。 说不定这一次古雅身上并没有病,而是别人要害她,但……但石城月的医术古雅是相信的,连那极罕见的虚厉与烈颜毒都瞒不过石城月的眼睛,可见石城月所知之多。要在古雅身上下毒,还要瞒过石城月的眼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如果真的有的话,那只有一个。 唯一的一个。 古雅所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那就是她的师父——闵先生。 只有她的师父,对琴、棋、书、画、医、兵、剑、算术等各个方面都有极高的造诣,古雅所学的,只是她师父身上的一点皮毛,古雅相信,如果只要她师父愿意,这个世界上没有她师父办不到的事情。 但,她的师父已死了。 或者说,就算她的师父没有死,她师父也绝对不会害她,更不会让给她下毒。他是古雅在这个世界上最敬最爱的人,就算他真的要给古雅下毒,古雅也绝对不会犹豫,将那杯毒药喝下去。 但,她的师父已死了。 古雅喃喃道:“除了师父外,不会有人能将毒下得这样天衣无缝,连城月也看不出来的……” 珍珍心里不忍,不再说什么。 静了好半晌,珍珍似乎想起了什么,向古雅问道:“小姐,您的师父医术当真有这样高?比石公子还高?” 古雅失神地点点头,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由地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得过他……” 珍珍若有所思地看着古雅,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 得知古雅醒来后,老夫人、周夫人等人都来看望了古雅,古雅的心情虽然低落,却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虚弱,便也故作轻松,说她并没有什么事情,让老夫人不必担心。
老夫人走后,古婉如、舒月也都纷纷来过,就连古维镛与古桦也来看望过古雅。古维镛那一向威严的脸上也透着几分难得的担心,古桦是与舒月一起过来看古雅的。古桦为人严谨认真,微微带着些古板,不比古枫随性亲切,与古雅说话也是一板一眼的,不过这也只是性格上的不同,从古桦对她的态度上,古雅还是看得出古桦对她的关切。 大概古桦也会承认这个meimei。 毕竟如今舒月与古雅基本上是站在一线的,而舒月又是古桦心爱的妻子,且古雅也是古桦的meimei。所以古桦对古雅的态度也很好,也是真心将古雅当做他的meimei。 这日珍珍端着刚刚熬好的药准备送入古雅房间时,石城月正好赶来,现在他也已不再忌顾习俗什么了,而且刘大夫的医术远远不如石城月,故而古雅的病一直让石城月来医治。看到石城月,珍珍也不觉得诧异。 石城月每天都会来。 今天当然也是一样的。石城月瞥了一眼珍珍手里端着的药,便向珍珍说道:“珍珍,我来吧。” 珍珍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药递给石城月。石城月伸手接过了那摆着药碗的小木红托盘,迈开步子轻轻走入屋子里。 此时古雅正倚着床栏杆而坐着,紫色烟罗帐已被挂了起来,她脸色仍然带着几分憔悴,她手里拿着一本书在读着,凌儿侍立在她的身边,并不语言。 石城月的脚步很轻,古雅并没有注意到石城月的进来,凌儿耳力很好,早已听得有人来了,她不由地转头看了过去,见是石城月来了,便道:“石公子。” 石城月微微点头,古雅这才抬头看向从屏风前转来的石城月,此时石城月穿着一身宝蓝色团云纹便衣,腰间束着黑色博带,脚下是一双黑色软皮靴子。他正看着古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显得清俊而飘逸。 古雅将手里的书递给凌儿,凌儿很娴熟地将古雅的书放回书案上,又上前去接过石城月手里的药,将那碗药放回床头的一张高几上。 石城月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了,先是看了看古雅的脸色,又瞥了一眼书案上古雅刚刚看的那本书,笑问道:“雅姑娘真是越发上进了,一闲着就开始研究学问。” 古雅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欢喜之色,微带着些感叹道:“正是闲着无聊,才会看些书,打发时间罢了。” 石城月见古雅脸色不太好,心里难免感伤,这会儿凌儿已拿了一个垫枕来,让古雅的手枕在上面,石城月伸手给古雅把脉。 古雅也不再说话,有些失神地看着那扇开着的窗子,已是春天了,窗外的树木都已开始长出新叶了,园子里的迎春,杏花也都开了。而她此时却病得下不得床,只有空想着外面的景致,守在这小小的屋子里看书。 上次假病时倒不觉得,这一旦真的病得下不了床,才知道原来健康是多么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