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遇见（四）
阮遇婧多次呼叫无果，但又不能上场拦着顾裴燃，才开拍就出岔子，让所有人对顾裴燃观感大降：“没给剧本也不能乱搞啊，这是听不懂人话是吧？” “如果只是演流浪汉，为什么不直接找个真的？”快走到检票口的时候，听筒里才传出了顾裴燃的声音，众人还没回过味来，目光忍不住聚集在摄像画面上。 此时虽然算不上高峰期，但来往的人也不少，出入的检票闸口排着不长的队伍，但是顾裴燃走向的那个闸口，却是一个人都没有，所有地人都向避瘟神般往边上躲开了。 嫌弃、厌恶甚至还有惊恐惧怕，好像顾裴燃是什么洪水猛兽，有人已经低低议论起来：“这人的脸——” “嘘，保不准是什么神经病，离远点。” 顾裴燃的步子一顿，像是恍然中意识到什么一样，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眼神终于一黯。 众人忽然意识到了顾裴燃那句话的意思，剧本的核心主旨是“明星”体验流浪汉的生活，怎么会有明星开始就自然地去睡马路捡垃圾？哪怕穿得破烂，化妆得很丑，他在潜意识里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平常人。 而顾裴燃正是把这种，意识到自己不再能融入人群，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无措感表现了出来。这样无疑比直接切入流浪汉的生活有趣许多，自然许多。 那样震惊带着些悲伤的神情，如果边上配上一句：“仅仅是换了身装束，我发觉，自己的世界变了。”的独白，煽情效果大大的好啊！ 众人这才对顾裴燃的演技叹服了，仅仅是一个表情，没有任何台词，就能让人联想到如此之多！ 但是阮遇婧冷不丁地插了句：“不要忘记主题！”又让众人意识到，流浪汉的生活还是要拍的。顾裴燃要如何表现，接受从明星到流浪汉的身份转换，是接下来的重头戏。 所有人都在等着顾裴燃下一步的动作。 只见顾裴燃呆滞了片刻，掏了掏口袋，却发觉里面空空如也，那种雷劈样的神情，仿佛在控诉：“卧槽剧组你真坑爹！”，搞笑的神情让人禁不住莞尔一笑。 正当大家都被顾裴燃逗乐的时候，他忽然贼兮兮地看了眼身后，从十号摄像头里，两个地铁工作人员似乎正对顾裴燃频频侧目，满脸警惕和怀疑。 “哎——”顾裴燃的叹息沉重又无奈，他低垂着头，灰溜溜地离开了检票口，人群终于松了口气，恢复到了以往的秩序。他忽然转头，看着来往熙攘的人群，恍如隔世般地落寞。 他一步步走到地铁过廊，经过一个睡得如死猪般的流浪汉面前，驻足观看了片刻，叹了口气顺手拿走了边上的空碗，找了个僻静地倚靠着墙壁角落坐下，将空碗放在面前。 地铁站明亮的灯光，并没有照亮所有阴暗，仿佛被所有人遗忘般，他孤单地坐在了最黑暗的角落。 从先前的诙谐幽默，到后来的黯然惆怅，气氛地直转而下，这种反差让人既心酸又心疼。 没直接表现阮遇婧要求的“捡垃圾”和“乞讨”，这种简单粗暴的秀可怜，仅仅一个转身，一个回头，却把流浪者被人排挤鄙视的境遇描写得更为深刻。 众人的情绪都沉浸在了镜头的画面上，这让阮遇婧几乎怒得发狂：这部剧是他阮遇婧的，不是顾裴燃的！ 顾裴燃的表现确实超出了阮遇婧的意料，但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开头的戏加起来不超过三分钟，表现得再好又怎么样，最后导演署名还是他阮遇婧。倒不如说，顾裴燃演得越出色，越能提高他的名气。 看着顾裴燃衣衫褴褛地缩在地铁的角落，像一条可怜的流浪狗般，阮遇婧爽快地笑了，没错，顾裴燃的努力最后都会化成他的功劳，从答应拍这个宣传片时，顾裴燃就输了。 最有利和顾裴燃竞争新人奖的牧然，如今满街都贴着他的饮料广告，本就有着富二代光环的牧然，现在已经有了“娱乐贵公子”的美称，而顾裴燃呢？却装成了脏兮兮的丑八怪，和牧然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更何况按照阮遇婧的剧本中，为了体现流浪者的窘迫生活，很多场景都是相当地毁形象，比如接下来的一幕——沦落成流浪者的顾裴燃十分饥饿，甚至悄悄偷了一个馒头。 当然，剧组不会真的饿着顾裴燃，这场戏的安排也是半真半假，馒头店的老板是事先安排好的演员，但是来来往往的路人却不知道这事在拍摄，目的就是为了拍摄顾裴燃偷了馒头后，周围人嫌弃鄙夷的神情。 “刚才的表现很好，顾裴燃，我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这样的演技。”阮遇婧的温和的语气，似乎满满都是在赞美顾裴燃，“接下来你要演出那种饿到极致，不得不抛下自尊去偷馒头的场景，放心，老板是剧组演员，会配合你的。” “哦。”顾裴燃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对这个cao蛋的剧本冷笑不已，虽然本质是拍戏，但是却是打着“纪实”的名头，观众哪里分得清这是剧本还是顾裴燃真心想偷？ “ok，开始。”阮遇婧见顾裴燃神情并无异样，也不由地好笑，这家伙倒没有想象中那么麻烦难缠。其实，这是副导和制作人都是一致通过的场景——揭露人性在穷困下的黑暗，深宣传片的内涵，哪怕顾裴燃甩大牌硬要改剧本，也是徒劳的。 顾裴燃有些摇晃地走在路上，他的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原本清亮的眼眸犹如熄灭的火焰，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毫无生命力。化妆师不由地抚掌惊叹，这些都不是通过他化妆表现出来的，那是将自己完全融入角色的演技，连身体都随之有了细微的生理变化。 “很好，很不错。”阮遇婧连连赞扬，外人看来，他是一个称职合格，懂得勉励演员的好导演，没有人注意到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阴沉。 阮遇婧厌恶顾裴燃看自己的眼神，犹如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般，无视和冷漠中带着深深的嘲讽，一次两次的接近都被顾裴燃不加掩饰地拒绝，好像他心底最深处的*和执着都被顾裴燃看穿了。 真可惜，如果顾裴燃愿意和他合作，阮遇婧还是有自信做到双赢的，只是这小子端着装高贵，给脸不要脸。 但是现在，他却得顺着自己的剧本，不得不卖力演一个乞丐。在阮遇婧看来这都是顾裴燃自己作的，谁让他发那条微博得罪别人？谁让他还腆着脸地答应演宣传片？谁让他在自己面前摆个臭脸？ 以为自己真得是天王巨星了？还不是得看别人的脸色，照着他阮遇婧的剧本演戏？如果顾裴燃之前识相地道个歉，他倒不介意把剧本改得稍微好看点，可惜某些人太不识相了。 只要这部宣传片拍得成功，凭着刘伟劫的关系，就能攀上书画展上的那些大佬。公益广告又最能得好评，拿大奖，阮遇婧自信以自己的手腕和实力，一个广告新人基本已经稳了。 倒时候，顾裴燃也没资格在阮遇婧面前横了。 然而，顾裴燃却没有打算顺着阮遇婧计划和剧本演戏，相识了这么多年，顾裴燃自然清楚对方最不能容忍的事情是什么——擅自改他的剧本。 阮遇婧对自己有着极强的自信，他一旦定下的剧本，就很难容忍别人指手画脚。前世每次两人剧本问题有分歧时，都避不开口角，只是没红前，阮遇婧都会笑嘻嘻地顺着自己，而成名之后就变得专横独断，每每顾裴燃反驳，他都会不满地说：“我才是导演，你只要演戏就行了。这戏就要这么拍！” 现在想想，阮遇婧真是忍耐自己好久啊。 阮遇婧对自己的在导演上的实力和天赋有着绝对的自信，这种自信变成了自负，是常年郁郁不得志和父亲的阴影下造就的性格。“平庸败家”的父亲让阮遇婧原本可以璀璨光明的生活变得黯淡无光，这种不平和屈辱感让他自我苛求到极致，也同样容不得别人挑剔一丝。 挑剔，就是说他做的不好，就是说他无能！ 曾经的顾裴燃顾忌阮遇婧的童年过往，顾忌着两人的感情，总是一退再退，现在就没必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