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白头（二）
糟了！再不起身，要被罚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床边有个身影。我下意识地喊道：“蓉烟，什么时辰了？” “已是日上三竿，还不起身？”这不像是蓉烟的语气，我硬撑起脑袋睁开眼，木棉正在为我打水准备梳洗。 我已然忘记，和蓉烟形同陌路了。 “木棉，怎么是你？”我头痛欲裂，强忍着与她说话。 木棉满是责怪：“除了我，谁还会管你这头彘。” 我喃喃自语，满是埋怨：“你怎的说话和沈正心一样……” 木棉笑了：“你昨夜去哪儿了，满身的酒味。”她拧干绢布递给我。 我接过绢布，胡乱擦擦，努力回忆着昨日。昨日喝了酒，吃了蜂蜜烤rou。抿嘴舔到唇上的蜜意，猛然忆起昨日与沈正心的亲密，心跳加速，顿时红了脸。原来昨日的一切不是梦！ 我嘿嘿一笑：“去和朋友喝了几杯酒。” 木棉依旧笑道：“是呀，你这酒喝的昏天黑地，定是不知咱们沈府已有贵客登门过了。” 我掩盖不住好奇，问道：“哪位贵客？” 木棉喜悦道：“是蜀王！他来定做几身衣裳，准备穿到圣上的寿宴上，将沈府的绸缎推荐给圣上。介时，咱们沈府就风光无限了！” 我激动着欲下榻，险些滚下床榻，昨日在蜀王面前跪得腿脚酸胀，有些不听使唤，木棉扶着我下床塌，叮嘱道：“你慢些！还要再跪上一回么？” 我满是讶异：“你怎的知道？” 木棉耸耸肩：“沈府里的人都知晓。” 该死的沈正心，这等子糗事都要宣扬出去么？还给不给我留面儿！ “这个沈正心一点也不省心！”我一瘸一拐地要去找他理论，木棉拉着我，哭笑不得：“你这是做什么？根本不关二少爷的事，是蜀王提及了你。” “蜀王？”我受宠若惊。 木棉扶着我坐下，娓娓道来：“蜀王交代了衣装的细节后，问及了二少爷昨日的女子，二少爷原以为是降罪，解释了一通。蜀王笑了，说他并未怪罪于你，甚至对你的性子颇为欣赏。你想想，那么多奴仆在场，能没有走漏风声的么？传进吴夫人的耳朵里，她向大夫人请命免了你一日工，不然你为何睡到日上三竿，都无人敢来唤醒。”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吴夫人倒是聪慧的，先向大夫人提及休工，落到下人的耳朵里，定都说她体恤下人，大夫人也不好明着拒绝。如此一来，也要众人知道，今后欲过上好日子，也该思索着先巴结谁，看看谁才是真正掌权人。免得吹错风，倒错方向。 一番仔细的沐浴更衣后，我先去给蔡氏请了安。蔡氏赏了一身上等绸缎的衣裳和几件首饰，叮嘱着天凉加衣。转到吴夫人处时，守在屋外的芸芝神色游离，对我视若无睹。 我奇了怪了，平日里见到必要讽刺一番，今日却不声不响的。我行至她的面前，道：“芸芝，我来给吴夫人请安。” 芸芝犹如梦醒，一见是我，立即炸开了嗓：“哟，大红人来了。” 我恭敬地笑道：“jiejie说笑了，不过是依仗着吴夫人的心疼罢了。”芸芝果不其然地翻了我一个白眼，转身领着我推门进了屋。 吴夫人的屋中点着檀香，她闭目持珠诵经，我来了也未曾睁眼。芸芝轻声道：“吴夫人，空灵来了。”我与芸芝一同向她行礼。 吴夫人微微睁眼，见是我，她笑着温柔道：“快起来说话，芸芝，倒茶。”芸芝一怔，提起茶壶，满脸的不情愿。 我忙是起身接过芸芝手里的茶壶，一面给吴夫人倒上一杯，一面说道：“岂敢劳烦芸芝jiejie，空灵不过是下人，本该伺候着小姐夫人们，不敢越矩。” “瞧瞧空灵，是愈发机灵了，臭脾气都改了。早该如此，也不会受家法之苦。”吴夫人笑了，看来她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她与我闲聊了一些平日里的事宜，跟我诉了诉管理沈府的苦水，更是提及了当初她买我入沈府的种种。字字句句都是在提醒我两点：一、切莫忘记自己的身份；二、切莫忘记她对我的恩，这两点已完完全全将我收到她的帐营下。 结束谈话，心中有些愁闷。走出吴夫人的院子，行至春风廊时，脸上飘来一点一点的凉意。抬头仰望，竟飘了雪，想不到今年的初雪比往年早上许多。 隐约听见几个箫音，我讶然云非凡竟在沈府不在翰林院，便寻声找去。 雪落得很快，不久在地上积上浅层，桃树枝上亦积了白。我静静地在观花亭里站了片刻，细品着萧曲，悠悠荡荡，回味无常。 一曲毕，云非凡穿过桃花林，沿着石子小路走出月洞。雪花无声轻舞，白了他的发，亦白了他的青衣，他扬手拨开树枝，抬头见了我，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云非凡进了亭中，我向他颌首施礼，本欲抬手帮他拍落积雪，转念又察觉不妥，故而放下了手，他看着我笑了笑，拍落发上身上的雪。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沈正心走了过来，将我拉到身后，对云非凡笑道：“云大哥好兴致，对着大雪吹箫，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云非凡向沈正心拱手，随即淡然坐下，掏出方巾擦拭墨萧，浅笑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沈正心接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什么子啊鱼的，虽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但活久见，总能听出两人的针锋相对。 “你是真知才好。”云非凡别有意味地平视着沈正心。 沈正心的嘴角隐着坚毅，不慌不忙地拉着我离去。离开春风廊，步入雪地，直到看不见云非凡，他的脚步方才慢下。我不明白他和云非凡有何过节，但此时我不知说些什么，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对。我抬手拍去他肩头的白雪，沈正心仿佛才想起还拉着我。他见我的样子笑了：“你瞧瞧自己，满头的白雪。” 我嘟着嘴，向上翻着眼，欲伸手去拍落，沈正心抓着我的手，我指着他的脑袋笑了：“还说我，你不是一样！” 沈正心笑道：“嗯，也算是一起白头，这么着急向我表情意么？” 我冷笑着不愿理他，他的表情似笑非笑，眼中藏着莫名的冰冷。我心里触动，不愿看着他的冰冷，转身躲进了他的怀中，沈正心一怔，伸手拥着我。在他的怀里，我感到的是温暖，终有一日，我定要化去你眼中的冰冷，让你大开笑颜！ 大雪，纷飞吧，让我和他一起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