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相负（三）
沈正心向前走了几步，云非凡移步挡在他身前，侧首淡笑含愠：“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似是说予沈正心听，似是说予我听。 沈正心怒视云非凡：“你……”他顿了顿，“我与她之间，不由你多言！” 沈正心欲迈步，我瞥见了他身影，惊恐地蜷缩在云非凡背后。云非凡似乎是察觉到了，一手拦住他，一手背在腰后，轻握我的手腕，手心温度让我缓缓平息。 沈正心怒不可言，对于我的无动于衷却是心灰意冷，他退后几步，瞪了云非凡许久，忽而转身离开。 我身子仿佛被掏空，一下子瘫软跪倒在地上，云珏欲扶住我，被云非凡制止，唤了附近的侍女扶我回厢房。 我步履蹒跚，毫无意识地走回厢房。推开房门瞬间，一抹翠光闪过眼前，撞击在门框上，清脆的落地声让我清醒过来。我愣了一瞬，瞳孔一缩匆忙俯身，凤头玉钗已经摔成了三段，我蹲下身盯着玉钗许久。 厢房中一片狼藉，两名婢女伴在朱楚嫣两侧立于厢房中央，衣物床铺全部扔在地上。凤头玉钗是心莲扔下被褥时被甩出，心莲面泛难色，弄坏玉钗在她意料之外。 我轻声吩咐搀扶的侍女退下，默默捡起凤头玉钗，冷冷道：“你动我房间，我可以不怪你，可你为何动我玉钗？” 心莲动了动嘴角，朱楚嫣赶在她开口前，抱臂蔑视道：“哟，回来了。” 我心情沉重如铅，无心奉承，冷冷道：“郡主不该纡尊降贵，烦请离开。” 朱楚嫣带了丝怜悯笑了：“本郡主与沈正心结亲的诏书已下，我心里高兴，不与你这般下等人斗嘴。” “你们……结亲？”我疑惑不已，抬头平视她，朱楚嫣扬笑，一巴掌挥下，娇嗔道：“大胆奴婢！敢瞪我！” 手中的锦盒落地，我忍住怒意，平和道：“奴婢不敢……” 她从袖里掏出几封信摔在我脸上，“连私通少爷你都做得出，还有何不敢？” 难怪沈正心不曾回信，原来是被她截了去！ 我嗔道：“郡主若要说我与二少爷私通，郡主是否想过自己呢？郡主你又是何身份？” 朱楚嫣气得火冒三丈：“你！贱婢！”又一巴掌落下，比第一掌重了三倍，瞧见她右手发抖，这一掌花了她全身之力，我左脸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痛。 “上报大夫人，罚她思过！”朱楚嫣看向心莲，怒视我一眼，挥袖离去。 果不其然，沈府上下绝不会因我得罪宁和郡主，大夫人罚我闭门三日思过，一律不得送膳食。 我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厢房中，窝在塌上坐了良久。月光似水，流淌在梳妆台上，映出三段凤头玉钗碧玉如冰，璀如繁星。 房门“支呀”打开，沈明月领着蓉烟走进来，沈明月皱眉，埋怨道：“这么黑，怎么不点烛？” 蓉烟将手持的木盘放在几案上，顺手点上烛。房间刹那充满光亮，沈明月坐在几案旁，笑盈盈对我说：“快来吃些东西，饿坏了可不好。” 我愣了出神，没有理睬她们。蓉烟向我走来第一步，被沈明月伸手拦下。沈明月笑道：“你若不吃，我只好陪你一起饿肚子了。” 我诧异了，轻声问道：“大小姐还未用膳？” 蓉烟接道：“大小姐为了你刻意去讨好宁和郡主，又向大夫人求情，错过了用膳的时辰。” 我撑起身子，下榻坐在几案旁，朝她微微一笑：“我斗胆与大小姐共同用膳。” 沈明月优雅地拿起碗筷，笑看着我用餐，她的动作只可用温婉贤淑来形容。我拿起碗筷，不顾形象吃起来。 我塞了满口的米饭，沈明月拉住我手，歉疚道：“实在抱歉，空灵……我向大夫人和娘据理力争过，她们答应不罚你了。可娘说如今诏书已下，正心这门亲事算是定了……” 我怔住不动，静了片刻，道：“我不怪任何人，此事我认了……但请大小姐放宽心，我答应过你之事，一定会助你。”沈明月扯扯嘴角，微笑一下。 我数十年的时间在沈府长大，我与沈正心青梅竹马，嬉戏打闹。当他向我发誓，绝不放手时，我以为我们会永久，我以为那一刻我以为是永久。 既然终究无缘，何须当初誓言！ 仙窟山东北方向相邻将军山，因南宋名将岳飞在此山抗金，故曰其名。将军山四面环山，正北面是秦淮新河，淙淙山泉汇聚成宽阔河面，阳光下粼粼波光宛如一面金光闪烁的绸缎，成群白鹭徘徊翱翔在天地间，穿行憩息树木林梢上。远远望去，湖山掩映，林木苍翠，山花烂漫，鸟鸣婉转。 沈明月以叩拜为由，约云非凡来将军山烧香祈福。两人走在前头，我和蓉烟跟在后面提着两个木盒，尽数是日用之品。好在去的时辰尚早，用不着我们撑伞避荫。 蓉烟时不时地偷瞄我几眼，欲开口说些什么，可开了口又不知说什么。如此反复了十几次，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有话对我说？” 蓉烟摇摇头，又点点头，随即沉默。 我淡然道：“给你一次机会，说来听听。” 蓉烟忍不住开口道：“你为何不问我究竟发生过何事？” 我答道：“你若想说，自然会说；你若不愿说，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也是无用。” 蓉烟微微颌首，道：“有理，但我还是要说，一五一十地说。”她娓娓道来：“我并不是你所想，我不是坏丫头，我那样对你是为了你。” 我疑惑不已：“为了我？” 蓉烟点头道：“嗯，其实我丝巾之事虽是芸芝和心莲威胁，但木棉才是真正的幕后人。是她怂恿我去找云少爷表明心迹，恰巧被你瞧见。我偷听过她与芸芝、心莲说话，句句埋怨你如何妖言惑众，如何勾引二少爷。” 我算是明白了，合着这么多年来，我的名声一直不得好，原来有人表面亲近，背地形同毒妇地损我。 若是还在几天前，我或许还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