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寿面（一）
我挑起珠帘纱帐落座，笑道：“大少爷何故在此？巧合？” 沈正方瞄了我一眼，笑了：“缘分。” 我想了想，暗自愤懑：“云玘……” 沈正方笑看我未搭话茬，冯锦玉风风火火地大步跨进来，立即高声道：“沈正方！”沈正方神色轻松，自斟一杯酒饮下。 惜芳起身整了整衣裙，笑看我：“眼下仍有生意要做，怕还有乱子，凌姑娘可陪我去瞧瞧？” 我看看他又看看她，抿嘴轻笑道：“好，我总觉身子不爽，帮你做做事也好。” 我一本正经地行至屋外转角处，突然俯身趴在窗沿向内窥探。惜芳回身拉过我，淡然道：“非礼勿视。” 我嗔道：“我不是君子，不必守礼。” 惜芳笑道：“闲来无事，我去与云大官人谈谈何为君子。” 我惊觉，转身揽住惜芳的肩头，嘻嘻笑道：“我饿了，去吃些东西。” 先前还在苦苦思虑，该如何应对沈家与李家。我心知自己绝不屈服李家，同时对沈家保有余地。明知天香坊与沈府关系密切，李家公子却闹了几出，若不是沈府在背后撑着，李家绝不干敢公然挑衅。此事让我开始犹豫，似乎是时机与沈家决绝。 “沈空灵”已不在，她是随着风儿去了天涯海角，去了沈正心心里。如今我凌空回到应天府，该重新审视一切！ 傍晚回至玉溪庄，推门而入，我脚下一滞，云珏带着欣喜唤道：“蓉烟！回来了！” 我还未缓过神，见厢房里跑出一人。襦裙长衫，发髻低梳，蓉烟的脸上褪去了稚嫩，多了几分妇家韵味。 蓉烟欣喜若狂，冲过来抓着我的手哽咽起来：“空灵……” 见了她，我心中一软，含泪笑了：“啊，如今不同了，愈发悦目。” 蓉烟哭了起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抚上她脸颊，笑了笑：“别胡说，我还要长命百岁。” 蓉烟哭着又笑着，云珏搭上她的肩头，安抚着，我立在原地发了会呆，看了看云珏，再看了看蓉烟，指了指云珏的双手：“你们……是否有事瞒我？” 云珏惊慌地缩手，蓉烟沉默着，两个颌首不语，彼此面面相觑。 我虽暗忖出两人关系，见他们不语，我仍然大吃一惊：“云珏，小二流子，要娶蓉烟可问过我？” 云珏委屈不已：“凌姑娘莫怪，事出有因！” 蓉烟护在云珏身前，道：“请听我解释。” 在我离去后，消息很快传入沈明月的耳中，她责问了蓉烟。蓉烟本就不知沈明月欲将我嫁入李家，更别说知道我逃婚。沈明月自然不好开口，吩咐木棉逼问，蓉烟因此受了不少折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云珏察觉后，知会了云非凡。云非凡为蓉烟说了情，言明云珏与蓉烟私定终生，他在替云家要人。沈明月不忍拒绝他，气急败坏地答应了婚事，从而与云非凡闹僵。亦是因此，沈明月转而忽然向云非凡表明了心意。 正当云非凡欲婉拒，圣上降下一道圣旨，云非凡之母蔡氏虽加入沈家，但云非凡依旧从亲父姓云，不算违反先帝定下的《大明律》，故赐婚云沈两家。 沈府势力与燕王有所关联，圣上下旨赐婚无非是派云非凡探沈家的底。即便有一日两股势力对峙，沈府顾及沈明月安危，会思虑多一层，不轻易出手。 看来，先帝和圣上早已疑心沈家。 月华星辉散落家宅屋檐，我屈膝坐在屋顶，俯视院落刚刚种上的桃花树苗。刚立春就抽了嫩芽，花苞虽不及天香坊的老树，却也是含苞待放，如同刚入尘世的少女，娇嫩温柔。 远远闻见马蹄叮当，云珏熟练地将马车停在府前。云非凡进了院子，边行边整衣襟，他的嘴型在动，似乎在问：“人呢？” 云珏不敢瞧着我的方向，将脑袋侧向一边，用眼神示意方位。云非凡侧首向我看来，浅浅一笑，我回以一个微笑。见他收拢衣袖，忽地跃起身子，健步攀上墙头，两三步来到我身侧。脚跟站稳同时解下灰鼠披风，披在我身上。 云非凡缓缓地坐下，仰望星空长舒一口气，顿了顿问道：“有心事？” 我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回首看他抿嘴浅笑，心中隐隐痛着，捻过他额前一缕发丝，抚上他的脸，轻声问道：“怎的这么晚？” 云非凡握过我手，舒颜笑道：“近日上奏的公文愈发多了，也就多待了会儿。” 我问道：“用过膳了么？” 云非凡笑着：“和监察御史尹昌隆与按察佥事汤宗在醉仙楼进了膳。” 我凑近他肩头，嗅了几下，收回手怪嗔道：“也不知醉仙楼是否换了老板，小二改雇美人，调料改洒脂粉？” 云非凡轻笑道：“周老板请了两位乐姬弹奏助兴，敬了几杯酒，别无其它。” 我拎起他的袖口，鄙夷道：“若有其它，你还回得来么？” 云非凡单手撑头，眉语目笑地盯着我。双眸落入星辉的颜色，宛如一潭清泉，潺潺流入心池，泛出一圈一圈涟漪，久久不能平复。 我被他盯怕了：“你为何如此看我？” 云非凡笑着一字一字道：“嫉妒了？” 我回道：“谁嫉妒了！我只是不爱装扮，不然怎会输她们。”说完，我惊愕地看向云非凡，又上了当！ 云非凡呵呵笑出声：“你性子大咧，再如何装扮也不像淑女。”我瞪着眼，指着他，云非凡嘻笑道：“不过……我不介意。” 我站起身子，双手撑着墙头，翻身跳下，裙裾画个圈叠在一起，我轻拍了拍，抬首朝屋檐上的云非凡吐了吐舌头，转身进了厢房。 我欲关门，云非凡追了上来，撑开房门，笑道：“生气了？要赶我走么？” 我呵呵一笑：“岂敢！” 云非凡轻皱着眉：“我饿了。”我叹息一声，无奈地看他。 随着云非凡来到灶房，心血来潮地欲尝试一番，结果…… 云非凡将热面端上时，我嘟囔着嘴：“了不起么……” 云非凡疑惑问道：“你说什么？” 我笑着端起面：“好吃极了！” 云非凡道：“你还没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