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回到了铁宝斋,这间在俗人眼中的铁匠铺之类的东西,在东涯的脾性下,依旧整洁的有条不紊,废料堆积在木筐里,火炉清冷的沒有一丝余烬,就连地面都是干净的一尘不染... 风笛这一月以來早已对老师的习性司空见惯,虽然不明白为何老师那么爱干净,而自身却十分随意,甚至对自己的形象不注重到有些邋遢,风笛看到他打了结似乎很难梳理开的灰发,下巴脸颊两侧黑色灰色相间,打的不可开交的短茬胡子,还有,似乎从來沒有替换过的一身粗布灰袍。 这一切似乎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四级炼器大师身上,对外近乎洁癖的固执,对内随意的令人嫌弃,为什么说嫌弃呢,从风笛此时那贱贱的翻瞪着的白眼上就可以看出來。 看的久了,风笛竟然惊奇的发现一个事实,老师如果再年轻上十几岁,绝对是一个称得上魅力十足的中年人。再年轻一些,那便显得青涩了,实在搭不上现在的形象,而现在,细微隐现的皱纹又有些老态,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重伤的身体看上去有些疲惫,沒了之前的精神奕奕。 他那菱角分明依在的脸颊,说明他在年轻时候,定然是个难得一见的俊男,当然,说他魅力十足,是说现在的他再年轻上十多岁,那由岁月所磨练出來的成熟,配上随意的犹如颓废大叔般气质,却是让得他更添了几分忧郁中的沧桑。 不得不说,这种独特的气质,对那些丰盈臀弹的小娘子,或是格格嬉笑的青春少女,都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东涯自顾自的坐在门槛里的柜台前面,十分惬意的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面对着门外的大好春阳,一手抵着脸颊,一手时不时的端起一个上好的紫砂茶壶,轻轻嘬上两口,眼帘微睁似乎快要安逸的睡着一般,似乎对于那个潜在的威胁沒有了什么危机意识。 风笛便是拿了纸张笔墨,安坐在柜台里面,春光正好不可辜负。修炼提升对于他的状况來说,太过困难,那便只好先锻炼灵魂力。 锻炼灵魂力,对于炼器师來说,莫过于参悟器纹了。 纸是粗纸,墨是劣墨,笔也看不出是什么毫尖。铁宝斋是炼器的地方,自是很少准备文人的东西,相较于以武力定生存的世界,舞文弄墨便很少见了,少见并不是沒有,那些无法修炼而专注于讨生活的世俗中人,多多少少会准备一些四宝,以换取低微的金币收入。 劣墨实在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化开之后散出的墨臭,让旁边的东涯都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同样嫌弃的瞥了风笛一眼,轻轻一笑再次闭眼享受着投进门來暖暖的春光。 东涯不介意,风笛当然更不介意。 对于舞文弄墨并不在行的少年,却依旧学的有模有样,卷袖提腕屈指。 粗毫入墨缓缓拖行,吸足墨汁至饱满欲滴,风笛双眼静静望着身前纸卷,两眼开阖间提笔出了粗砚。 笔出浊墨如利剑出鞘,笔落粗纸似入木三分,手腕微动纸上便出现了nongnong一撇。 这一撇笔粗墨浓,实在看不出要表达的将会是什么。 随着落笔第一触,他的笔势顿挫却又紧接着圆润而下,参悟的把握十足的一道器纹,在风笛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之际,笔走龙蛇沒有丝毫拖泥带水,随着笔锋如钩如剑的尽情挥洒,一股酣畅淋漓,放纵自如的气息跃然于纸上。 笔落,墨停,纹现。 看着这道由很普通的纸墨绘画出來的纹路,那古怪的非凡感觉,让人不得不惊异的感叹,即使是最平凡的东西,也会产生如此不同寻常之物。平凡的是纸墨,非凡的墨痕。墨痕,便是器纹,龙灵大陆上难以琢磨的奇怪伟力... 风笛在铁宝斋内研习着器纹,东涯在春阳里惬意的排遣着倦怠。 让东涯欣慰的是,少年的资质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一级器纹似乎再也难以阻挡少年的探寻,往往不需要多久,风笛便能很快参透一种纹路,或剑,或戟,涉猎广泛。 东涯眯起的眼睛便不再眯了,颇感慰藉的目光不停的流转在少年身上,昨夜的风波在少年资质超凡的映射下,似乎变的很是值得。 “你说天上有裂痕,那个长着鳞片的魔人是从天上掉下來的,而北冥殿又不辞劳苦的千里迢迢而來,只为了你手中得到的那一枚黑晶?”捧起手中茶壶,东涯轻飘飘的叙述着风笛之前告诉他的种种怪事,咂了咂用清茶滋润着有些干涩的喉咙。而那散漫的目光,依旧看着门外,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嗯,天真的破了,在南边的青山上空,不仔细看谁也看不出來。”提笔依旧,斜斜映落的春阳透过门框,将半张雪纸暖的耀眼。风笛停了停笔迹,将纸墨又挪了挪位置,再次挥毫。 “那这样说來,恐怕这件事真不简单了,或许,龙灵将要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浩劫,你我师徒差点成了它的炮灰。”东涯却是挪了挪身子,整个身体都沐浴在了正好的阳光下。于是铁宝斋内的两道声音,便像是阴与阳的对话。 “我昨夜看到夜色之中双星伴月,紫薇星明,本是大祸的不祥之兆,与圣人出世拯救苍生的祥瑞之气,原以为那场大祸指的是你昨夜的横祸,圣人指的是我将你救出,可现在想想,我哪里又当得上是什么圣人,那天象浩劫哪里又会预示你这种小虾小蟹的生死...呵呵,错了...”将茶壶放与柜台上,东涯的手指随意的敲打着台案,脸色依然平静的看向画纹的少年。在这场灾祸中,要担心天下的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毕竟天塌了有高个儿的先顶着。 疾走的笔锋赫然一滞,风笛抬起头來冲着东涯翻了翻白眼,好气道:“老师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堂堂一个圣体怎么就成小虾小蟹了?说不定那天象预示的圣人就是我呢。” “哎哟,小家伙什么时候学会给自己带高帽子了,你要是圣人,我不就成圣人的师父了,呵呵,赶紧长大吧,龙灵的未來或许需要你出一份力喽。”调笑的把玩着桌上的紫砂壶,东涯笑嘻嘻的目光落在茶壶之上,圆乎乎的壶身一侧落了一丝丝阳光中的灰尘,东涯下意识的擦了擦。 “我出力拯救苍生?嘿嘿...这么伟大的事,还是留给圣人去做吧,反正我是只小虾小蟹,我就应该多考虑虾蟹的事。”看着老师的洁癖再次发作,风笛无奈笑道。 谈笑风生般的讨论着未來的天下,这一对师徒看着怎么也不像是在关心那未來令世人恐慌的大事! 闻言,不知为何,东涯骤然变色,有些恼怒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怎么能弃天下大事于不顾?” 风笛被老师突如其來的转变吓了一跳,怔然的抬了抬眼皮,环视了一眼大隐隐于市的铁宝斋,喃喃道:“老师你还不是一样,实力高深莫测,却屈居于这里,不问世事。” “你这混小子,你能跟我比吗?我的处境自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以为我乐意在这淡如鸟的地方呆着?外面的世界可是精彩的很!”东涯端起茶壶喝茶,放下茶壶骂娘。 “苦衷?什么苦衷?说來听听,要是真的,那我就代替老师你去世上走上一遭,呃,顺手拯救一下天下,似乎也不错...”耸了耸肩,风笛对于东涯的故事,有了好奇之心。 “哼...”轻轻哼一声,语调颇是无奈,不过被风笛提及,东涯的双眼竟然缓缓出现一抹复杂的悲痛,沉吟了片刻,吐出一口轻气缓和道:“不知你有沒有听说过器阁?那里,便是我的家。” “器阁?沒有,老师你知道的,我自小出生在山里,对龙灵大陆的事知之甚少。”放下笔墨,风笛挑起一条眉梢。 “器阁是炼器师的圣地,它在龙灵大陆中,也是有着响当当的名声,凡是四级以上的城市,大部分都有着它的分号,被世人称作器盟,可以说是遍及四大域的超大势力。而器阁,便是器盟的主脑,它也是一个超大二级城池的城名,所有炼器师梦寐以求的圣地!”勾起着过往的回忆,东涯的神态在迷离中,有些痛心疾首的味道。 风笛看着老师的神色,知道他有着不一般的过往,索性躲在阴影里闭口不言,静心的听着已过了半百的老师的此去经年。 “我有个师兄,天赋异禀,比起你在炼器上的天赋都是有过之而不及,很多器纹在他面前,一点即通。他与我一起,都是被器阁阁主从小收养。我负责器阁的琐事,放眼天下,而师兄他被阁主要求全力提升炼器成就。” “器阁阁主?收养?我的天,老师你的來头真的不小啊!”震惊的咧了咧嘴,这个消息如同重磅炸弹,把风无顿时震的目瞪口呆。 沒有在意风笛的震惊,东涯摇了摇头,眯眼望着阳光下的春色,眼中满是怅然的喃喃道:“师兄,这么多年了,你终究达到了什么地步?按照当年的约定,器阁我让给你了,从此也不再过问任何天下之事,我也获得了一条生路,只是,我不甘心呐!” 闻言,风笛震惊的小脸赫然一凝,蹙起眉头认真的感受着老师那话语中深深的无奈,终于明白,为何一个堂堂灵尊级别的大能,竟然会委身于这个小小的幕风城中。 而那声浓郁的不甘,有哪里是对天下大事的漠不关心,实则是逼不得已啊! 怪不得老师坚持着将铁宝斋打理的一尘不染,这不是洁癖,而是昭显着他的内心: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