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适莽苍在线阅读 - 第十九章 吐槽公知

第十九章 吐槽公知

    岭南高树隐于林,向往往,自冥冥。

    悬壶济世,其上有云青。

    北溟聪实隐于军,恐碌碌,怯庸庸。

    临危授命,终得慰生平。

    ——《北溟史诗·李聪实记》

    “这边战事放定了之后,你还是会回北溟的吧?”宇文勇道“听说北溟对武将十分尊重,不似新越几千年文化积累所致,既要武将为之殊死浴血,又永远像防贼一样打压他们。”

    “或许事情不像想象的那么坏,”我安慰他道“新越的薛久道已经暴毙了,我如何还回得去?在北溟确实得到的尊重会多一些,但也并非世事肮脏之处全无的。

    况且你也说了,新越已经在改变了,现任新越帝年少有为,将来,未必不是一个中兴之君呢?”

    “但愿吧,”宇文勇道“我倒不会想那么多,只是希望回去不会被那些足不出户只知道弹劾抨击的清流言官骂成穷兵黩武,贪功冒进就好。”

    “夺回自己的失地也是冒进?”我也有些震惊了,随即又道“哎,你阻的住那些自认为为百姓张目,却事实上既没有脱离特权的勇气,又不做任何推动改革的有益之事,

    只是终日谩骂,却又能制衡重臣和将军们的媒介笔阀么?

    他们一个个自以为是,好与人争执口舌之争,又无什么自知之明,见事儿就要唱唱反调,每天轻松松写几篇杂文议论抨击一下任何细节,便得了俸禄清誉,大批粉丝跟随,名利双收,

    但只要圣心不改,他们又真的掀得起什么风浪?不过是一群并无根骨的腐儒,有何值得介怀?”

    “你真是变了,”宇文勇看着渐渐安静下来,却无法撒去呛人气息和血污的战场,无奈笑了笑,道:

    “纵然过去都这样想,以你的性子,又怎会这样说出来。其实,

    那些所谓的清流言官,所谓的自媒体狂人,人家可是活的比高官大将的日子为所欲为的多了。

    反正笔在他们手里,又个个一副通识砖家的模样,每个方面都在自家的自媒体或者小报上著书立说,以视其标新立异,所写所论多是篇章狭小,迎合世俗口味的噱头文字,什么男女婚配,夫妻矛盾,家庭丑闻,戏剧宣传,偶尔也写两笔杂论政事,

    总之杂文这东西,真是门槛极低,会写个蒙学文书的都写得出,偏生老百姓还看,你奈何得他?

    有的人从未亲临战事,但是评论起来那个起劲,书写起来那个随意着墨,如同比亲临更亲临,说什么几千几百年来,我们新越何等强大,与罗倭千百年来交战都是轻松战胜的,

    只是到了这一两代,便一切废弛,国不成国,就像他们参加过任何一次作战一般,哼,世间哪有轻松得胜的战事,几千年来哪次战事不是辛苦拼杀,除非不打而逃,

    何来的什么国力强盛便轻松得胜,周围夷狄根本不是我们对手云云——但,这就是人家的本事,老百姓偏乐意看,乐意信啊。

    不过,若论那不争气的高官大将,那也多得是,腐化在官场军中都似是无法根除的痼疾一般,人才无以用,冗员无以撤,给的他们许多话柄,在讨论些婆媳关系,就业形势,世俗矛盾,高不成低不就之余又落得挑点别的说说。

    但是,你真想做点好事,能在那些人笔下落个真好,那是更难。

    他们自称替百姓张目,引到舆论,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还不是那些最有才华思想和影响力的笔阀最有分量,就算官方控制话语权,也没什么用,人的本能,便是人真正愿意信的,总是有利于自己的一种说法。

    胜了,就有人说禁止冒进,有人说全面反攻,然后写在历史上就是庙算英明,将士威武,大胜而归,几笔写完,各种千辛万苦,流血牺牲,谁有耐心去看去思量。

    至于败了,更是就算殒身不恤都是骂名罢了,且哪次败了不得推出几个人来担罪过,该与不该,真正谁认真干了,谁是无奈,谁也说不清。

    就连着炮弹之类的军械监察采买,都总是有些纰漏,我们的炮弹永远纵然命中率再高,将士再辛苦,没有别人炮弹的质量和威力,就是一样的方子,到了后方那批官员文人手里,也是万事俱休。

    至于那些真正想要做事的官员,被这些清流言官搅和的和所有贪污腐败的酷吏恶霸都是一样,一团脏。所谓的清流,不过是和稀泥一日一番变化的空谈批判家罢了。”

    “也很少见你如此畅所欲言啊,其实既然不可一概而论良莠同罪的说将军们和官员们,也就不要太过主观的一概而论那些清流言官了,

    总还是有一些各方面技术拔尖,资质过人,又深明大义,思虑不同的英杰人物的吧,只是我们与之群体接触,方才彼此厌恶罢了,一棒子打死,终也是我们一样在犯的错呢。”

    我说道,心中想着如何能早些和秦清见面,却又对宇文勇所言深有感叹,于是不得不又多说许多,道“不过,这次靖亲王宁亲王为解困局自陷此处,新越军却并不做趁机落井下石,黄雀在后之事,倒是比从前行事有远见多了。”

    “我新越军又不是白痴,”宇文勇道:

    “从前那是先帝无法明辨是非,总是听那些所谓谋士的一时聪明,一通瞎指挥搞得。现在怎么可能还那般。北溟水师好容易打败了罗倭,现在趁机攻击北溟水师,再揽上一笔战功自我美化,

    而后等罗倭水师稍作休息再此卷土重来时,离开了北溟水师的有力支持,这青镜港就又要变成修罗场了,我新越水师力量薄弱,陆上战事也很吃紧,

    若是离开北溟水师支援,贪一时之功,那不是自蹈死路么。我宇文勇虽是武人,却不屑做那鼠目寸光小聪明昭彰之徒。”

    “失敬啊,”我笑了“不瞒你说,其实我思忖着北溟使者也是做好了准备,万一你们背信弃义,等北溟水师与罗倭水师大战之后,再不顾长远的把炮口对准北溟水师,北溟那二位使者,就一定要用你和老师的性命去要挟军中炮手们呢。

    不过他们应当是怕我这个新越长大的北溟将领为难吧,他们并没有算上我一份,没有对我透露什么,也没有强迫我什么。

    其实这次之后,我也想好了,我是新越人,也是北溟臣子,不管什么新越北溟的,我只看这人的做法是不是真的让我敬佩和为了大局。

    像靖亲王那样的英雄,你若是敢落井下石,被拿做要挟也不足惜,但你既然是这般英雄,我付延年自然是你的朋友,万望你多多珍重,能让新越多一些你这样的人啊”

    “你们——”宇文勇一时语塞,道“怪不得他们俩个个和打鸡血了一般总是想跟着我一同前来作战呢,敢情果然是jian细,哼,他们倒是自信的紧,怎知自己就能得手?不真诚,不可信,哼”

    “那李聪实乃是个武艺精湛的医官,善于用毒也善于解毒,而以其行事为人,我估摸着,他与中军暗卫的实力未必差多少,

    而且那天他来看我身体,我留心到他随身带着的针灸包少了几枚针,本来,带着针灸包战时出使就很奇怪,但因为他是医官,所以倒也说得过去,而少的那几枚,估计是他们淬了毒,藏在合适的机关中,只要靠近便可发射的,

    具体是什么机关,我倒也没猜到,所以他们只要想尽千方百计能在战事收尾时到你和老师身边就好了。”我叹了口气,

    “这话不能如此说的,你想想,真诚不代表就毫无防备嘛。

    你若真的真诚一如自己人,北溟水师如今这般场景,羽山岛那边又另有队伍作战,你本可以留他们到你营中疗伤修养二日的,可你不也防着北溟水师会趁机对你们不利,所以如此行事吗?

    只是如此行事,就足矣说你乃是英雄丈夫了,若是至信不疑,那也只是个莽夫。宁亲王防着你们背弃,而已,也并不能因此折损他的英雄气概。”

    “哎,你不去当个笔阀,也是可惜了”宇文勇无奈道“头头是道,条条真诚,倒让我被你说服了。是啊,怎能不防呢,国与国之间,焉有永远的敌友之说,不过是少些兵祸,终对大家都好啊。”

    “你能如此想法,真是新越栋梁,你也多多珍重才是啊,”我看着新越军放开了青镜港的重重锁链,北溟军已然重整准备归去了,道“那,可否就此让我们三人随北溟水师离开呢?”

    “好,我既然亲自接了你们,便亲自送你们前去,你也保重。”宇文勇道。

    ……

    如血残阳渐渐沉下去,宇文勇送到我们了港口,向中军旗舰打信号说明后,战船缓缓驶来,接了我们而去。

    战船的队伍渐渐驶向伶仃洋中。到了战船中,见几个医官仍在忙忙碌碌的清创、包扎、诊脉。

    被引入青镜港的倭军水师所有战船全部倾覆沉海,而北溟也损失了一半多的战船。

    军中无论军阶地位,不包着纱布挂着彩的人很少,负责记录战果的书吏们虽是文人,也在箭矢和各种炮弹的洗礼下,不少都头上胳膊上各自扎着绷带,还坚持在整理战事相关情况。

    整个返航,由现在伤势较轻,而官职相对最高的丁荣放将军指挥,其他将军们则纷纷把各自整理的战果呈报给丁将军。宁亲王和我们先去赴命缴令,探看靖亲王的伤势,

    此时,靖亲王已经包扎处理好了周身伤口,在舱中榻上休息,虽然伤势不轻,却与外面的将士们一样都似乎很是高兴。

    宁亲王过去缴了令,反复看过了靖亲王的伤势,又让李聪实为靖亲王诊了脉,确认了无事后,才忙问道“皇兄,祝将军呢?可是带队去趁机攻卫羽城夺占羽山岛了?”

    “嗯,”靖亲王虽然声音有点虚弱,但是精神很好,缓缓说道:

    “这次引出来的倭军战船应当至少有他们总战船数的四分之三,皆是主力,所以祝将军那边,如无万一,应当没有问题能够拿下。你们做得很好。都坐吧。”

    我们渐次坐到一边,宁亲王又问“黄淳可是也留在祝将军那边呢?”

    “嗯,留下黄淳帮祝将军谋划,且那边也安全些,总得留些以备万一的后招。”靖亲王道“你们回来后休息休息,也把自己出使的情况做个整理,汇总交给丁荣放将军那边。”

    他的目光忽然滑向我,微微笑了一下,道“秦清将军现在此船左侧后方那只鸟福战船中休息,应无大碍,海龟此番也立了大功的。诸位将军之劳苦骁勇,本王一定会好好为大家向父主请功的。”

    我道了谢,再坐一阵,才和大家一起退出来。

    “看你那么着急的样儿,”李聪实总是一副孤傲的样子,道“我再劳累一下,陪你走一趟,去看看秦将军吧”

    “那就有劳了”我此时只盼着赶快见到我那狼狈不堪却英姿飒爽,被硝烟搞得一身黑魆魆爬出海龟,却协助炸掉了最难干掉的罗倭铁甲战船的英雄媳妇。

    待上了鸟福战船,我便直奔舱中,问了秦清的舱室,然后和李聪实一起跑了进去。

    只见秦清的双肩和胸被纱布包裹着,样子十分好笑,我见了她,喜不自胜,我自己想着,若是我也有一条尾巴,不知道现在见了心爱的人那尾巴得摇成什么样子。

    想必李聪实也很是对我的真情流露有些鸡皮疙瘩掉满地之意,于是匆匆给秦清诊了脉,确定没有生命危险后,便知情识趣的告辞出去,我和秦清自然表示感谢。

    待转回身子,本就要去拥抱秦清时,却看到旁边还有一位文吏,正在替秦清记录其作战情形,我突然见到秦清,过于开心之际的各种得意忘形和目中无人被看了个好戏,只得缩手,任秦清先对文吏交待完所遇到的情况再说。

    “……自领命前去截出羽山岛主后,岛主前后跟随,愿以其性命协助北溟作战,换取北溟夺下卫羽城后对其家眷和下属的既往不咎,清此时因领命不得在站前再次曝露行踪,只得自作主张先行答应下来,给予他此番机会……

    ……二日前随暗哨来使一同出发,在侧后方缀于平远号鸟福船下潜行,待倭水师来船全部入陷后,从鸟福船下与前后‘海龟’呼应脱出,‘海龟’中熟练cao船手cao船,

    按次序依次将每艘五枚海磁石及其下所挂之硝铵染料混合磁性炸药cao持‘海龟’机关,寻找机会不断吸附到罗倭铁甲战船下,并下簧定时引爆,然而由于时间及倭战船阻碍,

    每次引爆后由于新弹药仿制于罗倭之黄火药,有熔铁断刚之强烈爆炸,致使其中两艘‘海龟’随爆炸被吸入海底,再未见到浮出。

    炸去两艘铁甲倭战船后,周边倭战船不断以炮弹、箭矢合围能见之‘海龟’,‘海龟’虽有包铜处理和双舱设计,然炮火甚蒙,不得不上下浮动,前后迂回,

    最后将其引诱到靠近暗礁之处,并趁其为子母火船与羽山岛主所领之艋膧战船,载以硝铵黑油密草毒弹等燃烧物所撞时,引爆引爆磁性新弹药,共同将其击沉。

    被吸入海中后‘海龟’皆各处燃火,难以熄灭,于是清命其全部付出搁浅岸边,所有其中将士全部迅速撤出,并以剩余火药等引燃毁去‘海龟’以保证其技术秘密不为外所得。

    而后清以信号弹发送,得新越岸上炮火掩护,及丁荣放将军鸟福船前来救援。

    清点人数后,清所带之五百人,在入卫羽城劫人时死亡二十一人,在海龟执行任务中,死亡二百零三人,一百三十九人负伤随队伍返回,其余人等亦有功绩,并得以保全自身……

    ……此次执行任务期间,还收缴了罗倭多份地图和指挥图,以及部分罗倭武士刀和武士书籍,及些零碎细小物品,除地图与指挥图已然交付靖亲王,其余物品得王爷准许,已然分别赏与此番任务中骁勇之人,计数不祥,汇总科可便宜自拟……”

    我听得扑哧笑了,秦清瞪着她的凤目看了看我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奋勇杀敌什么也得不到,哪里还有人卖命,自然是要重赏勇夫的,”然后看向文吏道“有劳大人了,我这边基本情况便是如此了,还望大人帮忙修缮文书”文吏听罢,道“岂敢,定当尽力。”然后便缓缓退出去。

    终于剩下二人相对的时候,秦清却突然落下眼泪来。

    “别哭,”我赶忙坐下拭去她的泪水,她亦破涕为笑道“大家都打得灰头土脸,只你们几个最是逍遥”

    而我只是笑着,一把将她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