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适莽苍在线阅读 - 第二十七章 迷离扑朔

第二十七章 迷离扑朔

    然而,我也明白,国与国的需求,国与国的关系,永远离不开从中cao作的个人之间利害的渗透,虽则盛世明主,能臣良将,皆不至因私废公,但是,若是公私两便,那方才是大家心中的好主意。

    重阳节那天,我思量着秦清尚在外征战,而秦琼又前往嘉谷城换防未归,便去了鹏城最好的留香酒坊打了上好的菊酿剑南白,又排了半日队买到了宝记西街的樊记酱牛rou,并着邢秋燕给府里置办的白河稚羊辣蹄,一并拿了,挂在新问付邵讨得的一匹棕髯高头白马上,两下生风的屁颠屁颠跑去拜访未来岳父大人秦义。秦将军的府邸,位于汲河与宇治运河交错的繁华地带,门外两只石狮安吻兽,缁黑门廊,门外廊夕护有石栏,看过去端严肃穆。我径自过去拉起铜面兽门环敲了敲,里面便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皂衣小厮来开门,我便送了拜帖进去。过不多时,一名四五十岁管家打扮的男子便出来迎我入了府,我解下礼物酒坛,将马绳递与一旁的皂衣小厮,他便自牵了马去系,我则与管家一道拿了东西向内院行去。回廊尽处,乃是七间正殿、之后合开翼楼、后楼各五间,成连院状铺开,并无高处,想来应是秦将军喜好广阔而简单之故,一路行来十分简单,除了几只素样宫灯和清雅灯笼,别无装饰,倒是疏竹连院,风骨清逸。我随着管家七绕八绕,便来到了花园,院中阳光甚是晴好,满园竹风飘动,飞檐鸟语呢喃,让人心旷神怡。

    秦义将军身着天青色流云绸衫,宽袍袖口束着,正手执一柄太极剑舞动,我只见得那剑寒芒素练如若一线,而秦将军的身形早已以腰为轴,剑指灵动间松沉自然、劲力顺达中连绵不断、潇洒飘逸,刺劈点崩、击撩持斩、扫架托拦、抹带抽截,干净利落,气韵绵长,在那边看了百十余招,让我不由叫好。

    此时秦义将军才笑呵呵看向我这边,我也第一次这样一个人与未来岳父大人相对,饶是我脸皮不算薄,但也终是尚未成亲,此番前来,又还心中有两件公事要拜托,总怕显得不甚真诚,而秦老将军的笑容一绽开,我这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忙上前接过秦老将军手中的剑,将酒rou放在院中石桌石凳上。四面菊花飘落,落到秦义花白的头发与天青色的里衣上,平添了几分温和。管家已然差人拜访好了酒rou,又添了碗筷,秦义笑笑看了我,便很是亲切的说道“坐下一起吧”

    我喜不自胜,连连称是,便自坐下。

    “是有事来找老夫,还是为了重阳,怕老夫一人寂寞啊。”秦义拿起酒杯抿了抿,才开怀的饮了下去,又递过一杯与我,示意共饮。

    我也赶忙干了杯中酒酿,道“老将军睿智,末将这点小心思,都让老将军看个不剩。”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又饮了几杯。

    “末将此番前来,确是有事想问询和讨个帮忙的,”我一边嚼着羊蹄,品那辣孜孜的滋味,一边喝着辣酒,感觉十分快意,“长公主所言前后事,末将大略估摸着,应当这一阵子前去汲丘西侧陵阴山,当能够遇得曹钦。只是因那阴山罕有人进入,末将得知老将军当年曾经于那谷中逃生,便想着能否指点末将一些道路之事。”

    秦义没有回答我,只是大口又饮了几杯酒,过了好一阵,才似梦一般,放下酒杯对我道“那阴山虽则本来只是诸多陵寝所在,然而终年四季,山林恶浊瘴气不断,若想进入,怕并不是一件易事,我虽是有法子与你维持一两日于其中,然而也要你能辨得方向及时出来才是,况且那阴山密林通往嘉谷城亦有出口,万一不着方向,也是颇为危险的。此一节先不论,只是,你如何料得曹钦在此处呢?”

    我想了想秦义原本就深知我的身份和父亲的过去,于是便先用六识感知了一下确信无人窃听,方轻声答道:“因为公主的一番讲述之中,主上对皇后娘娘用情甚深,乃是自幼的情分所致了,因而主上可以宁可替梁何氏母子更名改姓,赐以皇后皇子尊位。而在皇后娘娘和大皇子那边,所有笼络老梁山一派臣子也好,机关算尽也罢,其心意最大恐惧,无非是非主上血脉,无法立足于后世君主,不得不谋划,而皇后娘娘更是不惜与主上恩怨纠葛都是为了一力保全其亲子,而其幕后那位据称是麒麟遁世之才的谋士曹钦,可谓是用尽了手段能势,可是”

    我说着,斜眼看了看秦义,见他并无异议此番叙述,便又继续道,“可是末将冷眼看去,却觉得此事全然无须如此复杂,只凭着主上对皇后娘娘的情分和爱,只要皇后娘娘肯委身主上,再为主上诞下一位皇子,则皆大欢喜,纵然大皇子因非血缘,不可能继承大统,可是依着主上对皇后娘娘多年的似海深情,倾世厚爱,让皇后娘娘与自己的孩子继承大统那是绝对可以的,这个道理,长公主明白,诸位娘娘也大都明白,只是碍于各自利害所在,统统不曾提及,可是曹钦既是皇后娘娘第一谋臣,怎可能不明白如此简单的道理,而偏偏总用些损人不利己的招数,甚至不惜让罗倭得益,都要用来对付宋贵妃娘娘和靖亲王他们呢?这岂不是本末倒置么?”

    我正打算停下来再喝一杯,却听秦义道“所以你是说,曹钦乃是别国谍探,他是刻意以皇后娘娘与大皇子的身世和矛盾,策动皇后娘娘挑起对北溟不利的诸般事端?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的眼神凌厉的看向我,仿佛质问一般。

    我并不吃惊,只淡淡对上那眼神,轻轻叹道“那么秦将军觉得不是吗?”

    秦义底下眼帘,自己思忖许久,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道“你去找他,又能如何?况且他已然失踪,又怎会突然出现在人无可居处呢?”

    我又喝了一杯,才坚定的看向秦义,道“秦将军放心,曹钦并非新越密谍,他所潜伏年资而论,那个时期的新越密谍我父亲当年皆有细细掌握,并无此人。”

    谁知一语说完,秦义神色大动,如若醒悟一般,捏着酒盏的手指握的发白,“曹钦乃是罗倭忍者!”

    我微微点头,也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道“虽是如此,然而既然有机会,总归是要前去劝他一劝,希望劝了他回来相助稳住了皇后娘娘和大皇子,能让很多纷乱隐于无形,免得酿成大祸。”

    秦义砸了一拳石桌,恨恨道“你说得对,他身上似有罗倭火山伤患,每年前去守灵疗养,皆是以瘴历之毒攻其火山毒幻,此番也确是发病时节。算了,你随我来,我与你画出地图,将一应药品也随身为你备办了,便于你前去。”

    “谢老将军。”我躬身行礼,随秦义而去。

    ……

    和北溟来使基本谈完了议项那天,我依着长公主的意思,将双方使者一同带到凤凰阁中休闲。虽是知道长公主必然不会放过这般好的机会,让这些诸日疲累的使者得到一些娱乐的同时,套取一些情报,但既然无伤大雅,我倒也便从善如流。或许也是因付邵那晚对我的嘱咐,对于此番或许无伤大雅,不至无法改变的事情,总归之道是从善如流,亲和有利的处理,更合乎一般的准则吧。

    时候虽已然入了秋,待过了重阳节,城内城外进进出出,四处的秋风裹挟着秋意和清菊,城外白马寺的香火今年似乎是格外的好,早早的,京中许多仕宦大家都张罗着前去白马寺上相礼佛。而凤凰阁中也依旧莺莺燕燕,繁华盛景,粉饰太平,从无改变。待到了阁中,大家玩笑起来,便又发现了自古不变的真理,文臣武将永远各自扎堆,沈叔阳与王缙两个谋士钻在一处流觞曲水吟诗作对,李兼济、蔡友学、陆仲安、魏浩和齐思源几个未来合作多多的掌事官拥在一处阁楼谈天说地,赵景明、臧晔等人则和我,宇文琛等人在一起拆令花与几个姑娘喧哗嬉闹。只是左顾右盼不见傅介,让我心中颇有些奇怪处。

    乐了半天,趁着出去方便,我将宇文琛拦下一处说话,将宇文勇给我的羊皮所译出的炸药制作文字腾于羊皮背后,并和他交待了个中细节。他自是知道其中利害,也便与我各自继续嬉笑回座,面上不动声色。不多时,常规的演艺又开始了,今天登台的女乐中,那位紫衣姑娘好似有些面熟,但我也未及多想,只看她们排演的,乃是一出戏剧,乃是为抵御罗倭,闺阁女子血溅芙蓉扇面之事,因正勾起了我上次前来此处时的心潮旧事,所以竟看得我颇为感动。毕竟,石灵韵,柳梦梅,闻姿,何优优,吕依依,都已然血溅卫羽城中,艳骨无处,魂归来兮,飘飘渺渺。虽然再也无那般国殇绝唱于此处绕梁,我却深感伊人随逝,风骨长存的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