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去国还乡
夜色渐渐的深了,丝丝袅袅的缠绵在寂寂然落寞的栖霞殿徐徐摊开。 一只葫芦丝的曲子,竟也吹的却那样的清浅淡然。 “我是最要强不过的性子,倒难为你,这么些年了,依旧是那般自由洒脱的调子,我看庚儿的性子,十足十像你。”长公主抬起略略有些凄清憔悴的面庞,一天温存的月色正映得她眸子漆黑深邃。 淡淡的透明月光,还有那更为悠远浅淡的一天星子洒落下的点滴清辉,透过雕栏玉砌的漏窗,铺撒出一种隐藏在阴影之下的平静。 王缙笑笑,放下手中的葫芦丝,轻轻摸一摸自己长及胸前的美髯,说不出那一种温柔,他抬起臂膀,常服的广袖徐徐拢过长公主的肩头。又微微替她抿一抿额前微微送开的青丝,拆了那把头上珠翠的头面,将手中那一丝一缕的青丝用篦子细细的篦着。 隔着幽然月影下青菱的妆台镜,长公主只看到身后的人满眼的温存,心忽的送了又紧,却听身后他一如昔日的规劝:“所以,为了庚儿,也不可如此冲动。” 长公主眉心微微一动,却见身后的爱侣将她乌云环鬓的青丝一束束盘起,盘做北溟民间温婉怡人的朝云近香鬓,于是依旧柔顺坐着,任他继续一如从前的絮絮叨叨规劝。 “黄淳的折子我和庚儿都看过,甚合情理,至于,你疑心共和教人从北溟现下的局面中利用cao纵,生出变乱,”王缙边说着,边去过一袭素白锦缎裘袄,披在长公主肩头。 月色凝静,每个窗棂的雕栏和线条都那样清晰。 “不是我说你,此事一来,不过是你的疑心,半分证据不曾有;再来,你不也杀了共和教的空寂道人么? 你知道这黄淳乃是庚儿的至交好友,又确是个难得人才。 先下,一切尚不明瞭,你也别怪我阻拦了你。你何必一时冲动伤了母子情份呢,况且,也不合付相所求的依着法令处理啊。” 王缙侧坐在长公主边上,领边的折痕让长公主忍不住上前为他拉扯平展。 没有仆从的打扰,没有案牍的劳形,如若一对寻常夫妇,这应当是王缙最大的期盼吧?只是他并不知道,长公主又何尝不想呢? 母子情分,她怎会不顾,一切依制,她又何尝不愿? 只是这共和教人,尤是这黄淳,实在太令她无法放心。 许是多年暗哨赤谍的直觉,许是黄淳对整个情形如此清晰的展现,她实在觉得此人身上,有那种隐隐的力量,那力量似是星星之火,却会燎原万里。 她本能的觉得,那利用一切达成这场灾祸的,或许不是那虎狼在侧的新越,而是那看不透的共和之教。 利用北溟的萧墙之乱,利用各方势力不同的心思,将一切卷入一场漩涡之中。 她不知如何对王缙言明这一切,毕竟,最让她愤怒的,乃是那黄淳推测的炸裂导火索——自动厨灶,乃是她授意暗哨女校的干将熊洛儿,为拉拢单纯的瑶月公主,从其口中多多少少套取情报,才特特送去给瑶月公主府安装的。 连她都被一同算计在其中,而那始作俑者,却始终藏在背后,十指不沾污泥血水,兵不血刃的完胜,毫无一丝证据与把柄。 她想了很久,望着窗前的飞燕草,唐菖蒲,她想到她故乡的府院,也是那样灵秀动人。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我知道,”她终于还是叹了又叹,长吁一口气,锦边袍袖略略的宽褪,一条玉臂挽上王缙的脖子,另一只手,却似一个小女孩一般,绕住王缙的长髯去痒痒他的面庞。 “可是,如若,那黄淳,先利用睿亲王在与宁亲王争夺储位一事上,军中地位不足的劣势,用某种途径献策于睿亲王,使之为拉拢军中部分要员,私下赠与炸药等物;再行用自己当时世子少师的身份,将黄汞火油粉教给小世子带入公主府,随后……”
说道这里,长公主不由有些迟疑,她想了想,方道“随后,又利用长公主府有那自动填柴吹风厨灶这等一旦离人太久,就可轻易利用之引导物,酿出这起祸端……”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的面庞贴着的那具身子,那宽宽的胸肩,已然略略抖动的发出笑声,然后,她自己思忖一下,也实在觉得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太过多心,于是,便只是静静依偎着王缙,没有再说下去。 良久,王缙忽的又笑了,将她的脸双手捧在自己面前,笑嘻嘻道:“说起这般异想天开的可爱劲儿,庚儿倒是与你更似呢。” 说着,他一把打横抱起她,与她一起相依偎着坐在床边西墙的贵妃榻上。 “庚儿竟和我说,如今睿亲王与宁亲王,管是谁坐稳储位,未来都不见得好相与,不若我们从早筹谋,前往羽山岛,用手中的暗哨力量,利用新越北溟对峙,谁也不敢轻动的机会,把羽山岛变成我们的安乐窝,到时候,我们一家便在那里,过桃花源一般的日子。” 长公主听了,竟也难得的笑了,“庚儿竟有这个见识,倒也不容易。” 月色中,两人的欢颜都那般真实自然,明眸之中流转的期盼,对家庭温情的渴慕,压抑住了长公主对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斩尽杀绝的最后一丝念头。 不错,这也是长公主想过的,对儿子最好的筹谋。 也是能够争取铺排的最好道路。 眼前一切鹏城繁华美景,不过过眼云烟。 无论哪位皇子登基,暗哨势力大权独揽的她,都是一个隐患,而一直仰仗她庇护的王庚王缙,则一样面临困境。 与其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rou,不如早作筹谋,进退有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