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似是故人来（2）
“Andy是你在那里吗？”看见我没有回答，Brook又喊了两声，想要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我。 我高声回应了他，一路小跑地冲了过去，只见他手里还拿着枪，枪口冲着地面，警惕地看着四周。我扑过去，紧紧地抓着他的双臂，“快打电话叫个救护车过来吧！人现在还有救的！” “Andy你没事吧刚才？”相比起那边已经重伤的Patrick，Brook却先弯下身，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我身上有没有受伤。我微微有些感动，但是更多的还是心急：“快去救他吧。我没什么事的！” Brook很认真地确认了我没有大碍以后，才直起身向拳台跑去。我跟在他后面，只看到那个男人还在那里，倚着半开的拳台玻璃门，看着昏迷在地上的两个拳手，一边抽着烟。 “先生请让一下！”Brook冲着拳台上的男人喊道，一面几步走了上去，想检查一下Patrick的伤势，却突然一下子愣住了，身体直直地力挺在那儿，一只脚还跨在台阶上，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的侧脸。男人也发现了Brook在看他，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却也瞬间变了脸色，惊诧到有些不可思议的神情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 无形之中，一股隐形却又沉闷的压抑感顷刻间在周围弥漫开来，我感觉到无形之中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挤压着我的胸口，让我呼吸都无法顺畅。Brook就那么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眼神里若隐若现地闪着愤怒；而那个男人也是冷冷地和他对视着，把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灭了，两手环抱着胳膊，也不说话，两个人就那么对峙着。 “Brook”我终于有些忍不住，自己先开了口。“怎么了？” “你想对他做什么？”这时候Brook忽然有些生气地质问起那个男人，身体似乎有点要往前冲的架势。“啊！不是这样的！”看见Brook好像误会了黑衣男的样子，我赶忙拦住他，解释道：“刚才这位先生帮了我很大的忙，还保护着我来到这里的。” 黑衣男听到我对他的感激之词，嘴角似乎轻轻上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冷脸的样子。Brook看了看他，又以一种很奇怪，很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我，很小声凑到我耳边，低声问道：“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我很肯定地摇了摇头。回头望去，男人平静地注视着我们，眼睛里折射出一种冷峻，但是又很沉稳的感觉来。Brook看着我，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我又从头到脚将那个男人扫视了一遍。不可否认，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我的脑海里，却好像也从未保存过关于这个人面部的模样。 我再一次坚定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这个人。Brook看到我如此肯定的回答，也只好先站了起来。走到拳台上，他和正堵着门口的男人冷声说道：“请您让开一下。” 我感到非常奇怪，因为在我的印象里，Brook是一个很热情的人，就好比我们在大学城火车站时帮助的那对没有奶粉的陌生母女，还有来到这边的时候帮那个女乘客把箱子轮子从座椅的缝隙里面掰出来。面对陌生人，Brook尽管不会像对我一样“热情似火”，但也会尽自己一个警察的职能，把所能做的全部都做了，帮助他们。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救了我一命“的恩人，按照以往的套路，不是应该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么？ 但是他并没有。相反，我很明显地感觉到Brook对眼前这个男人有很明显的敌意。而男人对他，似乎也有一种很抵触的情绪在里面。 难道他们之前曾经认识？ 偏头疼再次袭来。我闭上眼睛使劲晃了两下脑袋，让自己的神经稍稍放松一下。这时候Brook已经在拳台上检查完了拳手的伤情，冲我招招手，让我过去。“电话打了吗？” “等一下。”我赶紧掏出手机，想要拨打紧急电话，却很悲哀地发现，竟然没有信号。 “你拿我的打。”Brook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自己的电话，递给我。因为刚刚检查完他们伤口的缘故，Brook递给我手机的时候，也蹭了一点红色的血迹在上面。 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按开屏幕，“无服务”的标示再一次粉碎了求救的希望。我看向了那个男人，他也显得有些惊讶，一面从西服里面的兜里掏出一部电话给我，“你试试这个卫星的吧。” 我接过来，翻开有点厚重的盖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信号依旧显示没有。“看来他们这里是做过处理的。”男人皱着眉头说道，一面把电话收回自己的口袋。沉思了一会儿，他向还蹲在地上试图给Patrick止血的Brook问道，“你们开车过来的吗？” Brook低头径直帮昏迷许久的Patrick处理伤口，一句话也不回应。我只好跟男人讲道：“是的，我们开了一辆车过来。” 男人冲我点点头，好像也料到了Brook的反应。“那就好办了，现在是晚上十点半，路上应该已经没车了，你们是要回达拉斯吗？” “是啊。” “那很快就能到了。也就五十分钟，不到一个小时。”男人说道，一面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个人，“他们也都伤的不重，回去以后简单包扎一下，哪怕是明天再去医院都没啥问题。” “呵呵，伤的不重？”Brook突然在一旁冷笑道，“都不说伤势怎样，一路上那么颠簸，能受得住？” 这时候男人又点燃了一支烟，含在嘴里，走到两个拳手的另一侧，在Brook的正对面蹲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种我猜不透的情绪。男人一只手轻轻放在Patrick的肩膀上，对Brook很低声地说道： “我想，你和我，应该都很清楚他们现在具体是什么状况吧？” Brook瞪着他，眼睛因为莫名的愤怒似乎已经充满了血丝，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只得甩开那个男人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男人吸了一口烟，冲着Brook脸上吐了过去。两个人又沉默了几秒钟的时间，只听到那个男人自言自语道：“真是似曾相识啊。”语气中竟带了一点点自嘲。 “你少给我扯这件事！”尽管声音很低，我还是能感觉到Brook的怒不可遏。男人却也并不奇怪，只是站起身来，从旁边的地上拾起刚才被丢下的两把匕首和短刀，看着已经被染红的刀刃，“要是能够回避，谁不愿意回避。只是，”说着男人松开了手，任由两把刀子直直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的响声，“既然发生了，又怎么抵赖呢？” Brook这时候站起身，几步走到他身边，猛地捏住他的一只胳膊，脸色很难看地低声说道：“你给我听好了。”他的手狠狠地捏着那个男人的胳膊，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要把他捏碎一般。男人皱了皱眉头，也回握着Brook的胳膊，让他脸色也显得不太好看。 “你记着，我，和你们，永远，永远不是一路人！”说着Brook一把甩掉男人的胳膊，一面揉着自己被男人捏的有些吃痛的小臂。那个男人应该是也感到有些疼，不停地转着自己的手腕。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似乎又有些哀伤地说道：“是不是一路人，由得到你自己来决定？” Brook似乎还要和他争论什么，我此时赶紧上前拦住他，“好了，先救人吧，这个事情最重要。”一边转过身，对男人有些抱歉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让您见怪了。他可能今天也是有点着急，您别介意。” 男人冲我摆摆手，示意没什么，好像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一般。这时候Brook弯下身，抬起Patrick的一只胳膊，就准备架起他来往外走。那个男人却又突然走过去拽着他，不让他动。 “你到底想做什么？别逼我发火！”Brook的语气充斥着近乎于暴怒的情绪，让我着实感到非常意外。男人却也不怪他，只是冷声讲道：“你让他伤口怎么办？” Brook这时才放下他的胳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一把脱下自己的短袖警服，蹲下身就要给Patrick包扎好肚子上的伤口。他招呼我过去，准备让我帮着把Patrick的身体抬起来，好让他把衣服从他腰间环绕一圈捆扎好。我正要照他说的去办，男人却也阻止了我。 “放开他！”Brook很生气地命令着。男人也并不着急，蹲下身去指着Patrick腰间，只见两个人还压在一起的身体的缝隙间，有些细细的血丝还在往外流。男人说道：“你现在抬他们起来，立刻血崩。” Brook也有点为难，但是继续在这里愣着，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方法。“绑一起吧。这样的话可以止住大出血。” Brook看了看Patrick身下Lukas有些惨白的脸，冷冷地说道：“我凭什么救一个杀人凶手！” “究竟谁是凶手，谁不是呢？”男人又抽了一口烟，慢慢地说道，“他捅你朋友再先，还是你朋友捅他在先，还是，两人同时要同归于尽了？”看着地上的两个人，男人继续讲着：“哪里有什么绝对的正和邪，不过都是看你屁股坐在哪边罢了。” 我也点点头，表示赞同他所说的。这样的拳赛，本身就是没有规则，双方本来就是可以使出任何的招数来击倒对方。Lukas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和Patrick一样，都只是单纯地想拿到那个冠军的奖金，而并不是两人就有血海深仇。并且，在两个人受伤到了这样的情况下，这么做恐怕是最好的选择了。 “就好比当时，你，我···”男人还想继续往下说什么。“够了，我知道了。”Brook打断了他的话，一边把自己的衣服竖着叠了几叠，围在Patrick的后背上就要继续往下拽。但是，尽管Brook的衣服因为身高的原因都比较大，还是没有办法把两个人都很好得绑起来，到了Lukas的身旁两侧，就已经明显不够用了。 Brook抬起了头，冷着眼看了看那个男人，似乎在想着什么。几秒过后，他指着男人西装里面的衬衫：“把它脱了。” “哦？”男人听到这个，突然笑了起来。他一手放在自己衬衫的扣子上，做出要解开的架势，一面有点玩味地问着Brook，“你可想清楚哦。你再确认一下，到底要不要我脱。”说着，男人转过头来看了看被他们的对话搞得一头雾水的我，一边询问地看着他。 在白色的聚光灯照射下，Brook身上那道曾经留下的伤疤更加明显，就好似一樽完美的雕塑，被人硬生生劈开了一条裂缝一样。Brook看着他，眼里的怒火一点都没有消退。但因为我在一旁，并且Patrick急需要救治的缘故，他似乎一直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一股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的“无名火”。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着剑拔弩张，却又在无时无刻不用眼神和或尖酸或深奥的语言互动着的他们俩，心底的疑惑感越来越重。他们也许是之前有过某种交集？看上去，两人应该是认识和知道，甚至是很了解彼此的。所以，那又是因为什么事情，才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此冷感呢？ 我正在一旁想着，那个男人已经蹲下身，伸手要把Patrick的拳击短裤脱下来。Brook赶忙抓住他的手，“你又要干什么？！” “想那么多干嘛？”男人用有些嘲笑的口吻回击道。“衣服不够长，用裤子包扎啊。” Brook自己也觉得闹得有点尴尬，有点过了，收回手，让他自己继续做。这时候远处漆黑的走廊里又传来了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接着我就看到进来两个人，清一色都和我面前的男人几乎一样的装扮。看到我们，也许是因为找到了他们的同伙，两个人把枪管放了下来，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敌意。 “老板，您没事吧？”其中一个人走到男人身边问道。 男人点点头，指着地上躺着的拳手，以命令的口吻让自己的“手下”把衬衫脱下来。“给他们捆一块儿，别到时候失血过多。”那个手下倒也是很听男人的话，利索地解开和脱下了自己的衬衫，递给Brook。Brook把那件衬衫的袖管和自己的短袖衣服打了一个结，再一次试着捆了一下，正好把两个人完整地捆在了一块儿，还多绕了好几圈。 “好了。”男人在一旁说道，“你们两个把他们抬到这二位先生的车那里去。另外，”男人顿了顿，继续问另一个人：“其他的人呢？刚才怎么回事？” “不太清楚。”另一个手下摇摇头，“好像是今晚赌Lukas先生赢的那个老板付不起赌金，想跑路，结果被人狠狠地教训了。” 寒意再次爬上了我的后背，我瞟了一眼刚才比赛开始前主持人说下赌注的那个小屋子，里面现在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楚，我也没有一点胆量跑去看那里面现在是什么状况。 “都是自作孽。”男人一边冷笑着，一边让自己的手下把地上的两个人小心地抬起来，我们开始一并往外走。我赶忙几步跑到前面去，跟在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的身后，“先生，真的非常感谢你了。” “嗯。”男人应了一声，好像理所当然一样。沿着进来时黑暗的楼梯间，我们重新上到了一层的厂房里。走出大门，我才发现门前的空地上依旧聚集了一些惊慌失措的观众，一些开车来的人正在匆匆忙忙钻进自己的车里，绝尘而去。看着他们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感觉到有点快意，似乎很高兴他们也懂得了什么是害怕。 不远处有一个女生看见了我们抬着拳手出来，不自觉地惊呼了一声。立刻有几个好事之徒围了过来，想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这时候男人的一个手下猛然从腰间掏出配枪，对天“砰”地就鸣了一枪。几个想过来凑热闹的人立刻就后退了几步，其他人也呆呆地在远处看着我们，不敢上前来了。 Brook这时候也从门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Patrick放在另一间屋子里的衣服和一些随身的物品。他打开后排的车门，两个手下帮着把捆在一起的两个人小心地放了进去。Brook一直黑着脸，本想把Patrick的衣服和别的东西也扔进去就关上门，却再一次被男人拦了下来。 “我部下的衣服给你朋友扎伤口了，你朋友这个衣服就先给他穿上吧。”男人指着光着身子，只披着西服外套的部下说道。在秋天夜晚偏低的温度里，那个人似乎有些冷，一直紧紧地拽着自己的外套，不停地搓着身体。 “呵呵，我穿什么了？”Brook冷笑着回应道，一边冲男人挺了挺自己的胸脯，就像在示威一样。男人好像也有点想要发火。我看到那个人，一直在发抖，是真的觉得冷。也没仔细再考虑，一把从Brook手里夺过那件Patrick的短袖衣服，塞到那个部下手里。 “快穿上吧，真的很感谢你了。”我让他感紧穿上这件衣服。那个人接过衣服，非常感激地和我用西班牙语说着谢谢，抬起胳膊几下子就套在了身上。 “Andy······”Brook看见我并没有和他保持一致，有点吃惊地叫着我。 “没关系，回头我再帮Patrick买一件。”我大声说道，对Brook面对这个男人那么多帮助还要摆出一副臭脸色的表现已经感到非常不可理喻了。“你要是也觉得冷，”我讲道，一边解开自己的帽衫的拉链，“我给你穿我的。” 我看到Brook脸上似乎有些红了，像是感觉到有些尴尬，也不好继续再说什么，只能转过头，有些懊恼地盯着那个男人。男人倒显得和开心，打了一个响指，对两个部下讲道：“我们走吧。” 说着，他又问我道，“你，是叫什么名字。” “我叫Andy/Lee，是德克萨斯大学城那边来的。”我很客气地回答他。男人点点头，在黑夜里，他的眼神显得更加深邃，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记住了。Andy。”男人一边往远处走，一边回头冲我喊道，“我们会再见面的。” 渐渐地，随着三个人走向远处，他们的背影也被缺少照明灯的黑夜所吞没。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远处，一时间竟有些发愣。这时候我听见了汽车启动的声音，Brook把车窗摇下来，要我赶紧上车。 关好车门，Brook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说笑了。我感觉到气氛有点压抑，就试探着问道：“你没有在生我的气吧？” “不，不，没有，”觉得我似乎有点要道歉的意思，Brook连连摆手说道，“你做的很好，没有错。” “嗯，谢谢你。”我小声地回答他，一面低下头，回想起原来和我的那个“他”在一起的最后的时光里，我们天天几乎都要吵架。而争吵过后，肯定又是长时间的冷战。我是一个很容易动感情的人，每每到这种时候，自己经常就感觉到非常无助，非常孤独。 “我没有怪你，Andy，真的。”看见我情绪很不好，Brook按着我的肩膀，很认真地说道，“我只是担心今天晚上他···”说道一半，Brook又很疑惑地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他是谁了吗？” 我很肯定地摇了摇头。Brook依旧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发动了车子。在漆黑的夜里，Brook大开着远光灯，周围除了偶尔飞速而过一辆车以外，就再没有别的车了。而为了防止过于颠簸，我们又必须保证不能开得太快。 “Andy，以后你···还是要谨慎一些吧。”Brook盯着前方一望无际延伸到夜色里的道路，一面和我说道。“你和他曾经认识吗？”我问。因为从他们二人的对话中，我总能或多或少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但是Brook也只是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什么。我看出他不愿意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只好重新躺在座椅靠背上，一面回过头去看看Patrick的状况。和刚才一样，Patrick依旧是昏迷状态，他身下Lukas的手指，我恍惚间好像看见动了动。 我吃了一惊，正打算和Brook说，却看见Lukas已经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嘴里模模糊糊地开始喊着： “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