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风烟传在线阅读 - 第二百七十七章 长安来使(三)

第二百七十七章 长安来使(三)

    风灵面含了一丝薄怒:“这位阿郎瞧着也像是官家的人,在这人来人往之处无端拦挡了奴家的去路,偏说认得,这是何道理?”

    “阿史那娘子……”店主从店肆外回来,一眼便瞧见了杵在客堂的三人,一个是将将才恭恭敬敬地送出去的长安来使,一个是西州统兵的云麾将军内眷,他浑不知片刻的功夫内发生了什么,风灵僵冷含怒的脸色却是瞧得明白,他忙上前作揖:“二位这是……”

    风灵一转眸,缓了缓面色,指着桌案上留下的一把钱向店家道:“饭食钱在这儿了,多了便自留着,少了着人来府上结算便是。”

    “娘子哪里的话,这么些哪里会少……娘子好走。”店家躬身嬉笑着目送风灵主仆二人离去,又回身向秦岩赔笑道:“官人可还有吩咐?”

    秦岩略一沉吟,“方才那位娘子可是此处本地人?”

    店家打眼朝风灵离去的方向一望,确定了已望不见她背影,方笑道:“官人初来乍到想必不知,那位娘子,乃云麾将军的夫人,她母家姓阿史那,官人且品品,她是何出身?”

    秦岩向店家抱了抱手,尴尬地笑过,转身便离了食肆,循着风灵离去的方向,一路跟了上去。

    风灵因怀着身孕,走得并不快,与杏叶一路说着话,不长的一段路足足行了一炷香尚有余,将出大市时,她忽然放低了声,同杏叶道:“你且走着,切莫回头,咱们身后有人跟了一路,我猜着大约便是方才食肆中那人,他必是确信未将我认错,跟着想瞧瞧我落脚何处。”

    杏叶讶然:“那咱们还回洛水坊么?”

    “自然是要回的,西州人人皆知我是云麾将军的内眷,回府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他若还要纠缠不休,只管进府来问话。”说话间,洛水坊的坊门就在眼前了,风灵也不理会身后的跟梢,如常走了进去。

    秦岩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自当不为人所察,径直跟到了宅子大门前,眼见着风灵与杏叶上了门前的石阶,进了乌头大门内。他略有些失神,这府门口虽未悬挂昭示家主身份的牌匾,可仅看门庭气势大约也知不是寻常平民或商户之家。

    他在石阶下呆滞了几息,身后有人沉闷地问道:“秦郎中到了府前怎还站着?”

    秦岩下意识地一扭头,却见拂耽延正在他身后立着。拂耽延身形较秦岩还高出一个头,遮住了照射过来的阳光,将秦岩整个人笼罩在他的影子下。

    “云麾将军。”秦岩躲开拂耽延迫过来的目光,喉咙里一阵发苦,脸上勉强打起笑来掩饰:“可巧,可巧。才刚路遇一位旧识,又辨不真切,便随了几步,不想走着走着竟到了此处。”

    “方才秦郎中一路跟随的,正是在下拙荆。”拂耽延上前两步,秦岩顿觉拢过来的阴影更重了几分。“拙荆出自阿史那部族,不曾踏足过长安,如何就与秦郎中有故旧了?”

    秦岩不自禁地向后撤了半步,向拂耽延抱手道:“下官唐突了,将军莫怪。”

    “好说。”拂耽延微微一笑,探臂请道:“秦郎中既到了府前,何不进府吃盏茶再走?”

    秦岩心头疑惑重重,又畏惧拂耽延,如何还肯多留,忙不迭地作揖辞让:“下官尚有公务在身,改日,改日交了差事,必当郑重登门拜访。”

    拂耽延也未再相邀,只淡笑着目送他离去得有些仓皇的脚步。

    风灵进了屋,虽不至受惊,心间却多少有些跳蹿。她不禁暗想,安西之远,尚有人能将她认出,待日后回了长安,见过她的人岂不更多,为不教人认出,翻出她昔年和亲途中欺君叛逃的大罪来,大约她只能每日枯坐在家宅中度日了。

    外院有家仆高呼了一声:“将军归家啦。”风灵慢慢站起身迎出去,心头愁绪尚未全收藏妥当,拂耽延便已大踏步地走了过来,几步穿过内院,两阶并一阶地跨上正屋前的木阶。

    “还当你在营中这几日都不归了。”风灵扬了扬唇角,敷衍地笑过。

    拂耽延拿不准风灵回府途中是否觉察出有人跟梢,更不知她与秦岩有否照过面。踌躇了几息,他还是将话按了下来,上前轻扶了她的腰肢:“总记挂着你们在家中是否安好,得空便回来瞧瞧。”

    他扶着风灵在一张高椅中坐下,将手掌贴在她的肚腹上缓缓摩挲:“小莫诃近日如何?可还乖顺?”

    风灵真心实意地笑开了:“腹中的这个,比院外的那个省心不少。这也难怪,那歇是属火的长庚星,在天上总摇曳不定,莫诃是月亮,安稳宁静。”

    尚未有这个孩子时,某个月光如练的夜间,她多吃了几口酒,一时高兴,指着高悬的银盘随口便同拂耽延道:“倘若再有个孩子,咱们便唤他莫诃,胡语月亮之意,男女皆可用。”不久便果真有了腹中的小莫诃。

    “那歇近来又惹了祸?”拂耽延眉头微微皱起。

    风灵生怕他又要责罚那歇,忙辩解道:“小孩儿家,六七岁的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顽皮些也是有的,哪就成天惹祸了。我在他这个年纪,顽劣成性,混世的魔王一般,哪一日不惹下些事,便似这日白过了,也不见阿爹阿母责我半句,偏你规矩大苛责重。”

    “你总护着他。”拂耽延又好笑又好气低叹了一声,“那歇是长子,将来总该要有担当的,自是对他格外严正些。”

    说了一会子话,拂耽延起身自去换了家常的袍子,从内室出来时,忽记起了今日归家的目的,方才教那秦岩一搅,险些就浑忘了。

    他忙唤过风灵,“前些日子,你忧心索家的那女子,夜里还说了一回梦呓。我便命人出去作了回打探,这是倒也顺遂容易,昨日便探回了消息……”

    此话一出,风灵先前遇着秦岩的郁悒彻底扫除,切问道:“音娘现下如何了?柳奭倒台,她可受了牵累?”